通过这么长时间与顾清如的接触,骆岚自认为对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她心忖:想想也是,这个小顾平时表现的再成熟稳重,也是个才十九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难免会六神无主。还好今天她虽然头疼,但是敏锐度不减,一下子就获得这么重要的情报!
想到这里,骆岚脸上的冰霜融化了,她一把拉住顾清如的手,推心置腹道,
“傻丫头!姐错怪你了!快坐下!”
“姐是怕你被人当枪使啊!这个于主任可是咱们兵团后勤大管家,一把手,树敌众多。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他的职位,想要将他拉下来。
你相信姐的话,我就跟你说,现在什么人都敢写举报信,很多都是捕风捉影。说不定是哪个想升职的小姑娘,于主任没答应她,就编排些莫须有的事来抹黑人家。你别太当真。”
“这事到此为止,千万别再跟第三个人提。这种事情,水深着呢。以后再有这种事,先来跟姐商量,姐帮你拿主意,记住了吗?”
顾清如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骆姐,你相信我就好,我这也是看到了有些吃惊,心里藏不住事情,才说的。你别误会我,就当今天我的话没有说好了。”
说罢,她拎起针包,匆匆告辞离去。
门轻轻合上。
屋内恢复寂静。
骆岚却没有躺下。
“竟然是于建设被写举报信了。这于建设可是张文焕的连襟,仗着亲戚关系一向做事肆无忌惮,不守规矩,终于还是被人举报了。
若是我能提前将这件事和上级汇报,免除于建设的官职风险,岂不是立了大功?”
转念一想,
“但是这件事,就这么巧合?就被顾清如看见,还告诉了我?”
骆岚心里打鼓,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
“不行,还得查一下才放心。”
夜已深。
庭院中那棵老榆树影影绰绰,在墙上摇曳如鬼爪,枝叶轻响,似有低语。
骆岚看着身边的钟维恒,呼吸平稳,眉头微松,像是睡熟了。
她起身换衣,动作利落。
披上外衫,戴上帽子,悄然离开小楼,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床上的钟维恒,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
傍晚,训练场。
夕阳把沙土地染成一片橘红,孙锡联穿着半旧的军棉袄,肩上搭条毛巾,没精打采地靠在栅栏旁边,手里捧着军用水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老孙!”一声低沉的招呼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是陆沉洲。肩上挎着枪,裤脚沾满干泥,脸上蒙了一层风沙,显然是刚带完一天的高强度战术训练。
“哟,老陆?稀客啊!这会儿怎么到这边来了?”孙锡联咧嘴一笑,“你这脸都快跟戈壁一个色了,又带新兵搞‘三防’演练?”
这是钟维恒给陆沉洲安排的新兵训练任务。所以这几周,陆沉洲没有下去,都是留在司令部带新兵。
陆沉洲走到他身边,放下枪拿起自己的水壶灌了一大口水,长出了一口气,才淡淡应道:“嗯,刚收操。”
他拧好壶盖,目光扫过孙锡联,孙锡联这人平时是出了名的乐天派,此刻却一副霜打了茄子、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反常。
“你这是怎么了?”
“丢魂了?还是挨孟处批了?”
孙锡联叹了口气,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唉!别提了!比挨批还糟心!”
他凑近半步,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郁闷和自嘲:“哥们儿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陆沉洲挑眉,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没接话,安静地等着下文。他是个极好的倾听者。
孙锡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倒了出来:“前几天,被孟处长逮住去他家吃饭,说是组织关心青年干部个人问题,要给我介绍对象。我到了那,见是见了,那姑娘人真的挺不错的。不光长得好看,不娇气,谈吐也很有见识,医术还好。”
陆沉洲正准备喝水的手臂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凝固了。
他不动声色地问:“谁家姑娘?”
语气像是随口一提。
“就是钟司令家的那位顾医生啊,顾清如。听说是从下面营部刚刚调来的。”
陆沉洲“嗯”了一声,不动声色。
可心跳却快了半拍。
顾清如?
在相亲?
她不是和宋毅已经确定关系了吗?
怎么会和孙锡联相亲呢?
会不会是孟处搞错了?
“然后呢?”陆沉洲追问。
“然后?还能有啥然后!”孙锡联一脸懊丧,“人家顾医生压根没这意思,客客气气、清清楚楚地表明了态度,一心扑在工作上,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我还能说啥?只能表示理解、佩服,聊了会儿工作就散了呗。”
他重重叹了口气:“哥们儿我这辈子第一次相亲,就这么光荣‘阵亡’了。”
顿了顿,又自嘲一笑:“你说我这条件也不差吧?连级干部,立过两次三等功,多少领导托人想把闺女妹妹介绍给我,我都推了。头一回正儿八经的见个姑娘,还被人婉拒了……啧,哥们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啊。”
陆沉洲没接话。
他站在原地,表面平静,心里却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她在相亲?
她还是单身?
她亲口说,不考虑个人问题?
那宋毅呢?
他们……散了?
他忽然想起几周前去营部接她那天,宋毅站在营部门口,远远看着她坐上吉普车,眼神黯得像黄昏后的戈壁。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两人对于离别的不舍。
现在想来,或许是分手的诀别。
原来是这样。
陆沉洲强作镇定,抬手拍了拍孙锡联的肩膀,语气是一贯的平淡,甚至带点淡淡的调侃:“就为这事?瞧你那点出息。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孙锡联被他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也笑了:“也是……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老孟和钱嫂子的热心肠。”
“行了,”陆沉洲提起枪,重新背到肩上,“赶紧回去洗洗,一身汗臭味。明天训练场别这副德行,让新兵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