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起长安街】
长安城的秋意渐浓时,西市拐角突然多出座红墙青瓦的祠堂。
青石板铺就的院落里,立着尊半人高的红鲤石像——鱼首生角,鳞片泛着珍珠光泽,尾鳍却像被风揉皱的绸缎,软软垂落。祠内四壁绘满壁画:有乐神在星槎上抚琴,有红鲤驮着白衣人踏浪,有卖花阿婆掀竹篮时野菊落在琴身,每幅画的边角都题着小字——“乐归人间”“俗调通神”“凡心跳,天籁鸣”。
最奇的是祠中央的焦尾琴。琴身泛着淡金色,琴箱上刻着“鲤琴”二字,琴弦是半透明的,像浸了蜜的蛛丝。每当有琴音从祠中飘出,壁画上的红鲤便会游动,尾鳍扫过的地方,会渗出细碎的星屑,落进供桌上的青瓷碗里。
【盲女弹幽兰】
李慕白每日午后都会来祠中教琴。
今日的弟子是个扎着羊角辫的盲女,名叫阿菱。她的眼睛蒙着素色纱布,却能准确地摸到琴弦的位置——指尖触到琴身的刹那,她忽然笑了:“先生的琴……有渭水的味道。”
李慕白一怔。他教过长安城百来个弟子,从未有人能仅凭触觉分辨出琴材的来历。更奇的是,当阿菱的指尖搭上琴弦,弹出第一声“幽兰”的调子时,祠内的壁画突然活了过来——乐神的衣袂翻涌,红鲤的尾鳍拍打出浪花,连卖花阿婆竹篮里的野菊都颤了颤,落了片花瓣在供桌上。
“这是……《幽兰操》?”李慕白的声音发颤。
阿菱歪着头,指尖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我梦见过。”她的声音像山涧清泉,“梦见个穿玄色广袖的叔叔,坐在星槎上弹这首曲子。他说,这曲子要传给……”她顿了顿,“传给能听见星子心跳的人。”
李慕白的手指猛地扣住琴轸。他想起幻境里的乐神,想起红鲤说过“每一世琴魂都会断十三根弦”,想起阿菱蒙眼时,眼周的皮肤泛着淡青——那是前世乐魂转世的印记。
【鲤铃响夜檐】
月出东墙时,李慕白独自坐在祠顶的青瓦上。
他怀里揣着半块玉佩,与祠中焦尾琴的琴箱共鸣着,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今晚的月色格外清亮,能看见瓦当上的青苔,能听见远处西市的更夫打梆子,能闻见巷子里飘来的糖炒栗子香——这是他在乐墟时最怀念的人间烟火。
“叮铃——”
一声清越的铃响突然炸开。
李慕白猛地抬头,看见供桌上的青瓷碗里,星屑正疯狂跳动。他循声望去,只见祠外的老槐树上,挂着串小铜铃——正是他教阿菱弹《卖花调》时,用红鲤鳞片打的。此刻,铜铃正随着某种韵律摇晃,发出的声音与祠中的琴音重叠,像有人在弹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
【红影掠屋檐】
“阿菱!”李慕白喊出声,翻身跃下祠顶。
他冲进院子时,正看见阿菱站在廊下,盲眼朝向老槐树的方向。她的指尖还沾着琴弦的震颤,脸上挂着泪痕:“先生,我听见……红鲤哥哥的声音了。”
李慕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老槐树的枝桠间,飘着片红鳞——很小,像片被风揉皱的枫叶,却泛着珍珠般的光。那鳞片轻轻落在阿菱的琴囊上,与她蒙眼的纱布擦过,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是鲤琴铃。”李慕白捡起铜铃,发现铃身刻着行小字:“铃声起,琴僮现。”
阿菱突然抓住他的手。她的手心滚烫,却带着丝凉意——像极了红鲤化雾时的温度。“先生,”她轻声说,“我能听见……好多声音。卖花阿婆的竹篮,酒肆的拨浪鼓,还有……”她顿了顿,“红鲤哥哥在渭水畔等我。”
【悬念收束】
夜更深了。
李慕白坐在祠中,教阿菱弹《幽兰操》。琴音响起的刹那,壁画上的红鲤游得更欢了,尾鳍扫过的星屑落进阿菱的琴囊,与她的眼泪混在一起,凝成颗淡金色的珠子。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阿菱突然停下手指。她的盲眼微微颤动,像是看见了什么:“先生,屋檐上有片红鳞……”
李慕白抬头。
月光下,老槐树的枝桠间,什么都没有。
只有供桌上的青瓷碗里,星屑仍在跳动,像在应和着某首未完成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