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库深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阴冷,如同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陈年霉斑、湿冷泥土、腐败药材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铁锈般腐朽的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之上。光线被厚重的石壁和堆积如山的药材麻袋彻底吞噬,只有墙角一盏挂在锈蚀铁钩上的、光线微弱如豆的桐油风灯,在污浊的空气中摇曳着惨绿幽光,将嶙峋的石壁和扭曲的阴影拉扯得如同地狱恶鬼的獠牙。
苏晚佝偻着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担压垮的老树,蜷缩在一堆散发着浓烈土腥气的熟地黄麻袋旁。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强行凝聚的、如同淬了寒冰的锐利锋芒,此刻被一层浑浊的、近乎麻木的死寂彻底覆盖。枯瘦如柴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迟缓,在冰冷粗糙的麻袋表面缓慢地、毫无意义地摩挲着。指尖沾染着厚厚的灰尘和霉斑,指甲缝里嵌满了深褐色的泥土碎屑。她低着头,风帽的阴影将她枯槁的脸庞彻底笼罩在黑暗中,只露出一个布满皱纹、沾满泥污的下巴轮廓。
脚步声。
由远及近。沉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寒冰碾过石面的压迫感。每一步踏在冰冷潮湿的石阶上,都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回响,如同丧钟的鼓点,敲击在死寂的地窖深处,也狠狠敲在苏晚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心弦之上!
来了!
深陷的眼窝深处!那点死寂的空洞骤然收缩!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一股足以冻结血液的冰冷寒意!瞬间从脊椎骨最深处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仿佛被滚烫的岩浆骤然点燃!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如同擂鼓般撞击着单薄的胸腔!撞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头猛地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被她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咽了回去!齿缝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腥气!
脚步声停在身后不远处。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名贵沉水香和某种冰冷金属气息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下来!沉甸甸地压在苏晚枯槁的脊背上!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如同被毒蛇缠绕脖颈般的窒息感!
“你这婆子……”一个声音响起。低沉!磁性!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冰冷的刀刃!悦耳!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与漠然!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凿入苏晚的耳膜!狠狠楔进她的心脏!
酒楼雅间!那个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那个……沾满她至亲至爱鲜血的……禽兽的声音!
“倒有两分眼力……”声音的主人似乎微微俯身,那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死死钉在苏晚枯槁的脊背上!带来一阵如同被烧红烙铁灼烫般的剧痛!“说说看……这熟地黄……火候……差在哪?”
苏晚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贯穿!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强行压制的惊涛骇浪瞬间翻涌!几乎要冲破那层浑浊麻木的伪装!她死死咬住下唇!齿缝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用尽全身残存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气力!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喉而出的、撕心裂肺的嘶吼与……滔天的恨意!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般!一点一点地……转过枯槁的身体!动作僵硬迟缓!带着一种属于老妪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恐惧!风帽的阴影依旧低垂!将她大半张脸笼罩在黑暗中!只露出枯槁的下巴和……那双浑浊的、布满血丝、此刻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属于医者本能般锐利光芒的眼睛!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死死钉在陈景瑜腰间!钉在那枚悬挂在墨色锦袍之上、温润无瑕、在幽暗光线下流转着柔和光泽的……羊脂白玉佩上!玉佩边缘!那几道极其熟悉的、如同流云般的……磨损的云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她的瞳孔!瞬间与母亲临终前死死攥在手中、沾满血污的那枚残破玉佩……重叠!融合!化作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她的心脏!疯狂搅动!
“呃……”一声极其压抑、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呜咽!猛地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枯槁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坚硬的石缝!指甲瞬间崩裂!混合着污泥和鲜血!留下道道深陷的血痕!
她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张布满泥污和泪水的枯槁脸庞!更深地埋进风帽的阴影里!喉咙深处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般的、嗬嗬的抽气声!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呕出破碎的心脏!
“说!”陈景瑜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刀出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心悸的威压!那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目光!死死锁住苏晚剧烈颤抖的脊背!“火候……差在哪?!”
苏晚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窝里!那点翻腾的惊涛骇浪瞬间凝固!沉淀为一种足以刺穿地狱黑暗的、冰冷到极致的锐利锋芒!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虚空!钉在……那枚温润的玉佩之上!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枯槁的头!风帽的阴影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那点癫狂的锐芒如同被强行点燃的鬼火!死死钉在陈景瑜腰间那枚玉佩上!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容置疑的医者权威!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钉!裹挟着浓烈的药气与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第七次……蒸煮……”她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扯!带着浓重的喘息!“灶火……过猛……时辰……又短……内里……药性未透……外皮……焦枯……失了……甘醇……”
话音未落!
陈景瑜那双如同淬了寒冰的眸子!骤然收缩!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漠然瞬间被一丝极其锐利的、如同毒蛇发现猎物般的……惊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所取代!
他猛地踏前一步!墨色的锦袍下摆带起一股凌厉的寒风!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在幽暗的光线下!猛地晃出一道刺目的、如同寒冰般冷冽的弧光!玉佩边缘!那几道磨损的云纹!在光线下清晰无比地显露出来!如同……一道……无声的……血淋淋的……烙印!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淬了剧毒的钢锥!死死钉在苏晚风帽下、那双浑浊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令人心悸的锐利寒芒之上!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骤然凝固!随即……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勾勒出一个……冰冷刺骨!带着一丝……如同毒蛇般残忍的……探究与……玩味的弧度!
“哦?”他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却陡然多了一丝……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危险气息!“婆子……你……懂得……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