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三方汇聚，各怀心机
葬魂渊外围的瘴气如浓稠的墨汁，将天光染得一片昏沉。腐叶在脚下碾出湿滑的软泥，每一步都似要陷入无底的深渊。游振枫的指尖轻抚过墨陨剑的剑身，黑铁的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却抵不过周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与魔气。他虽目不能视，感知却早已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捕捉着风中每一丝异动——三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正在快速靠近，带着兵刃的锋芒与未散的杀意。
赵清莲紧随其后，九霄环佩琴被她小心地护在怀中，琴弦似有若无地颤动着。方才与天魔宫追兵缠斗时牵动的血脉尚未平复，丹田处那股熟悉的孤寂寒意又开始隐隐作祟，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她侧耳听着游振枫的脚步声，那步伐沉稳得如同山岩，每一次落地都精准地避开陷阱与毒物，无形中给了她一丝安定。
“左前方百丈，焰气炽烈，应是焰圣天刀的路子。”游振枫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右后方七十丈，气息阴冷，带着封家拔刀术的锋锐，但藏了七分诡谲。”
赵清莲心头一凛。焰圣天刀？难道是追剿自己的躺异盛去而复返？她正欲开口，却见游振枫微微偏头，似是在倾听更远处的动静，“还有一股……在西北方的树冠上，很淡，像雾一样。”
话音未落，一道赤红刀光已如流星坠地，带着焚山煮海的热浪劈面而来！“邪魔外道，纳命来！”女子的喝声清亮如凤鸣，刀气过处，周遭的瘴气瞬间被蒸腾成白雾，腐叶枯枝噼啪作响，竟在半空燃起了细碎的火星。
游振枫脚尖在湿泥上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横移三尺，墨陨剑在刹那间出鞘半寸，一道九幽寒气顺着刀气的轨迹逆斩而上。“嗤”的一声轻响，赤焰与寒冰在空中碰撞，爆出漫天白雾，热浪与酷寒交织，竟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短暂的气墙。
“好霸道的焰刀，却比躺异盛的刀气少了三分魔气，多了七分正阳。”游振枫将墨陨剑缓缓归鞘，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阁下是焰圣天刀的正宗传人？”
刀光敛去，露出一名身着赤红劲装的女子。她长发高束，额间沁着细密的汗珠，握刀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还留着未愈的刀茧。赤红长刀“焚寂”斜指地面，刀身燃烧着跳跃的火焰，映得她英挺的眉眼添了几分刚烈。正是焰刀传人白凤锦。
她死死盯着游振枫，又扫过他身后的赵清莲，眼神锐利如刀：“我道是谁在帮天魔宫的妖女逃窜，原来是你这瞎眼的魔头！看你剑法阴寒诡谲，定是与躺异盛那叛徒同流合污之辈！”
赵清莲闻言，连忙上前一步：“这位姑娘误会了，我们并非魔门中人，而是被天魔宫追杀……”
“住口！”白凤锦猛地抬刀，刀尖直指赵清莲，“江湖谁人不知，‘悲鸣女帝’赵清莲身负诡异血脉，与天魔宫暗中勾结，搅得天下不宁！我奉师门之命清理门户，顺便斩除你这祸根，有何不对？”
游振枫挡在赵清莲身前，墨陨剑虽未出鞘，周身的九幽剑意却已如蓄势待发的毒蛇：“她是我的人，要动她，先过我这关。”
“你的人？”白凤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一个瞎眼的魔头，护着一个妖女，倒真是天生一对！今日我便让你们看看，正宗的焰圣天刀，如何荡尽你们这些阴邪之辈！”
焚寂刀再次扬起，这一次，刀身上的火焰不再是跳跃的星火，而是化作了奔腾的火龙，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扑游振枫面门。刀气未至，地面的湿泥已被烤得干裂，蒸腾的热气几乎要将人的皮肤灼穿。
游振枫深吸一口气，感知着火龙的轨迹。他能“看”到那刀气中蕴含的正阳之力，纯粹、炽热，却也带着不顾一切的刚猛。这与躺异盛那被魔气扭曲的焰刀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
“九幽·凝霜。”他低喝一声，墨陨剑终于完全出鞘。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寒气顺着剑身流淌而出，所过之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连那奔腾的火龙都仿佛被冻住了一瞬。黑剑与红刀在半空相撞，没有预想中的巨响，只有冰层碎裂的“咔嚓”声与火焰被压制的“嘶嘶”声交织，形成一种诡异的寂静。
白凤锦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刀身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她心中大骇——自己这一刀凝聚了十年苦修的焰圣真意，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接下？这瞎眼剑客的剑法，竟诡异到如此地步？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道冷冽的破空声突然从右侧传来！那声音极快，快到几乎让人反应不及，仿佛一道流光贴着地面掠过，直取赵清莲的后心。
“小心！”游振枫与白凤锦几乎同时出声。游振枫左手猛地向后一扬，一道无形的剑罡护住赵清莲，而白凤锦则下意识地回刀格挡。
“叮”的一声脆响，一柄淬着幽蓝毒光的匕首被挡开，弹落在地。匕首的形状纤细精巧，宛如女子画眉的笔，正是封月败明的“画眉”。
阴影中，封月败明缓缓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与周遭瘴气融为一体的灰衣，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白凤锦，你不好好追你的躺异盛，倒来管起别人的闲事了？”
白凤锦看到她，脸色更沉：“封月败明？你果然投靠了天魔宫！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顾，甘为阴九烛的爪牙，你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江湖？”
“颜面？”封月败明轻笑一声，弯腰拾起地上的画眉匕首，用指尖轻轻擦拭着刀刃上的毒光，“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像某些人，守着所谓的正道规矩，迟早要死无葬身之地。”她的目光转向赵清莲，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与贪婪，“赵清莲，你的悲鸣血脉可是阴宫主指名要的东西，乖乖跟我走，或许还能少吃点苦头。”
赵清莲握紧了怀中的九霄环佩，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拂，一道清越的琴音荡开，带着安抚心神的力量：“封姑娘，天魔宫野心勃勃，妄图以血祭颠覆天下，你助纣为虐，终将自食恶果。”
“自食恶果？”封月败明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笑得更冷，“等阴宫主开启归墟，得到魔神之力，这天下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到时候，我便是新的女帝，而你，不过是祭坛上的一缕冤魂罢了。”
“归墟？”游振枫捕捉到这个词，眉头微蹙。他曾在家族遗留的残卷中见过这两个字，似乎与某种古老的禁忌有关。
白凤锦怒喝一声，焚寂刀直指封月败明：“妖言惑众！今日我便先斩了你这叛徒，再灭了那瞎眼魔头和妖女！”说罢，刀光再起，这一次却不再针对游振枫，而是带着怒火劈向封月败明。
封月败明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避开，手中的画眉匕首划出刁钻的弧线，直取白凤锦的肋下。她的身法灵动诡异，匕首上的剧毒更是让人防不胜防，与白凤锦的刚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游振枫没有插手，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感知着场中的变化。白凤锦的焰刀虽猛，却似乎对封月败明的毒术有些忌惮，章法渐渐乱了几分；而封月败明则游刃有余，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赵清莲，像是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赵清莲忽然轻轻拨动琴弦，一道低沉的琴音流淌而出，如同山涧清泉，瞬间抚平了白凤锦心中的躁动。白凤锦一怔，只觉丹田处的焰气重新凝聚，刀招也变得沉稳起来。
“你……”白凤锦看向赵清莲，眼神复杂。
“眼下并非内斗之时。”赵清莲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天魔宫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封月败明见赵清莲竟帮了白凤锦，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惺惺作态！等会儿让你们都死在葬魂渊里！”说罢，她猛地向后一跃，身形隐入瘴气之中，只留下一道冰冷的声音，“我会在渊底等着你们，等着看你们成为祭坛祭品的样子。”
白凤锦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握紧了焚寂刀，又看了看赵清莲，最终将目光落在游振枫身上。“刚才多谢。”她的语气生硬了许多，却已没有了之前的敌意，“但我仍不相信你们。尤其是你，你的剑法太过阴邪，不似正道路数。”
游振枫没有回应，只是将墨陨剑归鞘。
赵清莲轻声道：“我们要去葬魂渊探查天魔宫的祭坛，想必白姑娘也是为此而来。与其互相猜忌，不如暂时同行。若我们心怀不轨，白姑娘再出手不迟。”
白凤锦沉默片刻，焚寂刀上的火焰渐渐平息。“好。”她最终点了点头，“但你们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我的刀可不认人。”
游振枫忽然抬头，望向西北方的树冠。那里，那道如雾般的气息依然存在，安静地注视着他们，没有丝毫恶意，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谁在那里？”白凤锦立刻警惕起来，刀身再次燃起火焰。
树冠上没有回应，只有一片寂静。
游振枫却微微眯起了眼，他能“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斜倚在树枝上，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气息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距离感。那人的目光似乎落在赵清莲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玩味的笑意，仿佛在观察一件有趣的藏品。
“阁下既然在此，何不现身一见？”游振枫开口，声音穿透瘴气，清晰地传到树冠上。
那人轻笑一声，声音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三位不必紧张，在下只是路过，无意打扰。”说罢，他轻轻一跃，如同一片落叶般飘落在地，动作优雅得仿佛不是行走在腐叶泥泞之中，而是踏在云端之上。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嘴角总是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星空，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
“在下云间客。”他微微拱手，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赵清莲身上，“早就听闻悲鸣女帝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清莲心中警惕，此人的气息太过诡异，看似温和，却让她想起了幽冥魔君那无孔不入的窥视。“云先生在此，恐怕不止是路过吧？”
云间客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游振枫：“这位先生的剑法倒是奇特，以盲眼之身，竟能将九幽寒气练到如此境地，实在令人佩服。只是不知，这剑法是否与归墟有些渊源？”
游振枫心中一震。此人不仅知道自己的剑法，还提及了归墟？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墨陨剑：“阁下知道的似乎太多了。”
“江湖之大，奇闻异事本就不少。”云间客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佩，玉佩在他指尖流转，折射出奇异的光芒，“我只是对一些古老的秘辛比较感兴趣罢了。比如，悲鸣血脉与天言劫秘的关系，比如，九幽剑经背后的诅咒……”
他每说一个字，赵清莲与游振枫的脸色便沉一分。这些都是他们深藏心底的秘密，此人竟能随口道出？
白凤锦更是怒喝一声：“你到底是谁？与天魔宫是什么关系？”
云间客摇了摇头，笑容依旧温和：“我与天魔宫并无瓜葛，也非正道中人。”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葬魂渊深处，那里的魔气越来越浓重，仿佛有一头巨兽正在沉睡中苏醒，“我只是来看看，这场千年的盛宴，究竟会如何收场。”
说完，他身形一晃，竟如烟雾般渐渐变淡，最终消失在瘴气之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葬魂渊底，归墟之门，钥匙与祭品，缺一不可啊……”
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此人是谁？竟知道这么多秘辛？”白凤锦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游振枫没有说话，只是感知着云间客消失的方向，那道如雾的气息彻底散去，却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灵魂被剥离的冰冷感。
赵清莲的指尖冰凉，云间客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刺中了她心中最深处的恐惧——钥匙？祭品？难道自己的悲鸣血脉，真的注定要成为开启归墟的牺牲品？
她看向游振枫，却见他正抬头望向葬魂渊深处，墨陨剑的剑身反射着微弱的光，仿佛在呼应着渊底那股蠢蠢欲动的黑暗。
“走吧。”游振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他是谁，不管归墟是什么，总要去看看。”
白凤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清莲，最终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焚寂刀。“小心些，里面的魔气比外面浓了十倍不止，恐怕已经布满了天魔宫的眼线。”
三人不再多言，并肩向着葬魂渊深处走去。瘴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脚下的土地渐渐变成了黑色，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偶尔有魔宫巡逻队的身影在雾中闪过，都被游振枫提前感知，三人默契地避开，或是在对方发现之前便以雷霆手段解决。
赵清莲的琴音变得越来越低沉，时而化作无形的屏障抵御魔气侵袭，时而化作锐利的音刃斩杀突袭的魔兵。白凤锦的焰刀则如同一道不灭的光，在黑暗中劈开一条通路，正阳的刀气让那些低阶魔兵望风而逃。
而游振枫始终走在最前面，他的感知如同最精准的罗盘，避开所有陷阱与阵法，墨陨剑偶尔出鞘，每一次都精准地刺入敌人的要害，九幽寒气瞬间冻结对方的生机，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三方原本各怀心机，此刻却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渐渐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刀光、剑影、琴音，在这昏暗的葬魂渊外围交织，构成一曲奇特的战歌。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瘴气深处，云间客的身影再次显现。他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佩，玉佩上渐渐浮现出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持剑，一个抚琴，正是游振枫与赵清莲的轮廓。
“归墟之门，轮回之钥……”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梦呓，“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
说罢，他转身融入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枚玉佩上的人影，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