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九霄：双姝令》
第36章：归一 · 月映星沉
白槿双的身体在韵心怀中一点点失去温度，那双曾清冷如寒星、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安然闭合，长睫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她周身原本萦绕的、若有若无的灵光彻底熄灭了，唯有唇角那一丝解脱般的、极淡的弧度，证明着她最后的清醒与决绝。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祭坛核心。
连呼啸的魔风，翻涌的血色煞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片刻，为这抹纯净灵魂的逝去而哀默。
“不——！！！”
韵心的嘶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那声音不似人声，充满了野兽般的绝望与痛楚。她紧紧搂住白槿双逐渐冰冷的身躯，泪水混合着脸上干涸的血迹和新的血污，纵横交错。她体内的灵力因之前过度输出而近乎枯竭，此刻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徒劳地试图将微弱的暖流注入白槿双心脉那触目惊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什么。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所有的沉稳、所有的寡言，都在这一刻崩塌殆尽，只剩下最原始、最深刻的悲恸。
离悦月站在原地，身体僵硬，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她看着白槿双安详的遗容，看着韵心崩溃的模样，脑海中一片空白。方才白槿双渡来的那枚温润“灵种”正静静悬浮在她的识海深处，散发着柔和而庞大的信息与能量流，那是白槿双毕生的修为、记忆与“守界者”的核心传承。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联结感在她与逝者之间建立起来。
悲伤还未来得及完全涌上，一股更加汹涌、更加冰冷的力量，便从那“灵种”中，从她灵魂深处被封印的角落，轰然爆发！
“啊——！”
离悦月发出一声痛苦又仿佛解脱般的低吟，不由自主地仰起头。一道璀璨夺目的银色光柱自她天灵盖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祭坛上空大片大片的血色阴霾。光柱之中，无数细密繁复的古老符文如雪花般飞舞盘旋，融入她的四肢百骸。
属于幽荧圣女的记忆碎片，不再是零星的闪现，而是化作了奔腾的江河，汹涌地汇入她的意识。远古的祭祀吟唱，幽荧谷的月色，族人们温暖的笑脸，灭族之夜的冲天火光与绝望嘶吼，圣器“月魄”碎裂时的悲鸣……以及，她自己——作为圣女离悦，为了阻止预言中的灭世之劫，毅然撕裂魂魄，一半投入异世轮回，一半滞留此界温养圣器核心的决绝……
与此同时，白槿双渡来的“灵种”与她自身的幽荧血脉、与那半缕一直滋养此界的圣女残魂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与融合。守界者千年积累的秘法知识、对天地灵气的精微操控、对各种邪祟之力的洞察与克制之道……如同烙印般深刻在她的灵魂之中。
她的双眸骤然睁开，瞳孔已彻底化为一片纯粹无暇的银色，流转着非人的、淡漠而神圣的光辉。额间，一点银芒亮起，迅速延伸、勾勒，形成一道完整而复杂的徽记——那是幽荧一族最高传承的象征，亦是完全体的“月魄”神纹。原本因连番激战而散乱的气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凝实，最终稳定在一种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境界。
她缓缓抬起手，甚至无需刻意召唤，那柄由玉佩显化、之前还有些虚幻的光刃便彻底凝实，化作一柄通体流转月华、符文缭绕的银色长弓——月魄神弓！弓身微震，清越的嗡鸣响彻天地，带着涤荡污秽、净化万物的神圣气息。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明泽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距离离悦月最近，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力量层次甚至让他都感到一阵心悸。然而，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白槿双的陨落。他看到离悦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属于“圣女离悦”的沧桑与悲悯，也看到了属于“现代离悦月”的痛楚与坚定，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知道，此刻的离悦月，已不再是需要他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的那个带着疏离与迷茫的异世之魂，而是真正继承了古老使命、拥有足以扭转乾坤力量的幽荧之主，守界传承者。
但他没有犹豫。
“护住白姑娘遗体！助离悦月破敌！” 明泽余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深深看了一眼离悦月，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决然，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并肩而战的默契。
话音未落，他周身猛然爆发出耀眼的金芒。代表皇室正统的紫金龙气自他体内汹涌而出，然而这一次，龙气之中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色！他在强行引动更深层次的、与国运捆绑的皇族秘力！这种力量强大无匹，但反噬也极其可怕，轻则修为大损，重则伤及本源，折损寿元。
“殿下！” 楼解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被明泽余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明泽余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他双手结印，那夹杂血色的金芒龙气并非攻向独孤煞，而是化作一道洪流，径直涌向离悦月，与她周身磅礴的月华银光交织在一起！
“吼——！”
一声威严的龙吟仿佛自九天传来，金芒在离悦月身后隐约凝聚成一条威严的五爪金龙虚影，龙目炯炯，睥睨天下。而离悦月额间的月魄神纹光芒大盛，银辉流转，在她身后映照出一轮清冷皎洁的满月虚影。
龙与月，皇权与人道气运，与古老神圣的幽荧之力，在这一刻产生了奇妙的共鸣。离悦月只觉一股浩瀚而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与她新得的的力量水乳交融，不仅弥补了她刚刚融合传承时的不稳定，更将她的气势推向了又一个高峰！
“人皇血脉…幽荧之力…竟能如此契合？！” 独孤煞惊怒交加的声音传来。白槿双的自尽打断了他的仪式，虽然未能完全阻止，却也让他功亏一篑，天魔核心的融合进度大幅延缓，力量波动不稳。此刻再见离悦月与明泽余联手引发的天地异象，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
“魔头！纳命来！”
离悦月银瞳冰冷，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蕴含着滔天的杀意与净化一切的意志。她纤纤玉指拉动月魄神弓的弓弦，无需箭矢，四周天地间的至阴月华与纯净灵气便自动汇聚，凝成一支晶莹剔透、闪耀着无尽符文的光箭。
箭尖直指独孤煞！
“咻——！”
光箭离弦，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所过之处，翻涌的血煞之气如冰雪消融，发出“嗤嗤”的声响，净化出一片清朗的空域。
独孤煞狂吼一声，周身魔气凝聚成一面厚重的黑色骨盾，盾面上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怨魂面孔。
“轰！！！”
光箭击中骨盾，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极致的光与极致的暗的互相侵蚀、消磨。刺目的银光与污浊的黑气疯狂纠缠，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最终，银光更胜一筹，骨盾轰然碎裂，光箭虽然黯淡大半，却依旧穿透而过，狠狠钉入了独孤煞的魔躯左肩！
“呃啊！” 独孤煞发出一声痛吼，被光箭击中的部位，浓郁的魔气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散，留下一个不断扩大的、边缘闪烁着银光的伤口，难以愈合。那是纯粹的净化之力在持续破坏他的魔体本源！
“趁现在！” 明泽余强压下体内因反噬而翻腾的气血，厉声喝道。龙鳞匕在他手中发出激昂的颤鸣，化作一道金色闪电，直刺独孤煞心口要害。
楼解与伤势不轻的明远也同时爆发，刀光剑气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至，目标直指独孤煞因受伤而露出的破绽。
韵心轻轻将白槿双的遗体安置在一块相对完整的祭坛基石旁，用染血的外袍细心盖好。她抬起泪痕斑驳却充满死志的脸，抹去嘴角的血沫，手中长剑再次嗡鸣而起。她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她化作一道复仇的流光，悍不畏死地加入了战团，剑招狠辣凌厉，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祭坛另一侧，明茹月与离文瑄的配合也达到了巅峰。
明茹月服下赤炎果后修为大进，此刻将力量催谷到极致。她周身赤红色火焰熊熊燃烧，那火焰并非凡火，带着一丝焚尽万物、业力缠身的恐怖气息。她双手结印，娇叱一声：“离火焚天！”
滔天烈焰化作一只巨大的火凤，清唳着扑向那些试图干扰离悦月攻击的魔化傀儡和低阶邪祟。火凤过处，魔物纷纷惨叫着化为灰烬，连残存的魔气都被灼烧净化。
离文瑄身影如鬼魅，游走在战场边缘。他不再保留，温润表象尽褪，展现出深藏不露的锋芒与智计。他指尖弹射出一道道无形气劲，精准地击打在祭坛周围几个关键的能量节点上。这些节点是独孤煞布置用来汇聚血祭之力和稳定天魔核心的辅助阵法核心。他利用前世从明茹月那里零星得知、加上此生调查的线索，以及自身对阵法的高超理解，每一次出手，都让一座辅助阵眼的光芒剧烈闪烁，然后彻底熄灭。
“咔嚓…咔嚓…”
接连数座阵眼被毁，整个祭坛的血色光罩明显黯淡下去，汇聚向独孤煞的能量流也变得断断续续。独孤煞明显感觉到来自祭坛的加持之力正在飞速减弱，身形不由得一个踉跄。
“你们…这群蝼蚁！坏我大事！” 独孤煞彻底疯狂了，双目赤红如血，魔躯上的伤口在净化和阵眼被毁的双重影响下恶化加剧。他舍弃了所有防御，不顾明泽余、楼解等人的攻击在身上增添新的伤口，咆哮着将全部魔力凝聚于双手，一颗浓缩了极致邪恶与毁灭能量的黑色魔球迅速成型，目标不再是离悦月，而是——安置着白槿双遗体的那块区域！
他要让这些碍事者，连同伴的尸首都无法保全！
“休想！”
离悦月银瞳之中厉色一闪，她岂能容这魔头亵渎挚友遗骸？她将月魄神弓往身前一横，双手虚抱，额间神纹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
“月华——倾世！”
她清冷的声音如同神谕，响彻在每个人心头。刹那间，以她为中心，无瑕的银色光辉如同水银泻地，又似九天银河倒悬，温柔而又坚定地铺洒开来，迅速覆盖了整个祭坛核心区域。
这银光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净化与守护之力。
银光所及，那毁天灭地的黑色魔球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速度骤减，表面剧烈波动，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蒸发。
银光笼罩下，韵心、楼解、明远等人只觉得精神一振，身上的伤痛和疲惫都减轻了几分，连消耗的灵力都恢复了一丝。
银光覆盖在白槿双的遗体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圣洁的光晕，将她完美地保护起来，隔绝了所有邪恶气息的侵扰。
而首当其冲的独孤煞，则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这无处不在的月华银光，对他而言就像是置身于炼狱熔炉，周身魔气“滋滋”作响，不断被净化消融，魔躯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龟裂和溃散！
“不——！这不可能！本座筹谋百年，岂会败于你们之手！” 独孤煞在银光中挣扎，气息以恐怖的速度衰落下去。
明泽余看准时机，龙鳞匕化作一道金色游龙，绕过魔球的残余，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独孤煞因痛苦而大张的巨口，直贯后脑！
楼解的厚背砍刀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落在其颈椎之上，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
明远的长枪如毒龙出洞，捅穿了他的心窝。
韵心的剑，则带着无尽的恨意，削向了他的头颅！
而离悦月，缓缓拉开了月魄神弓的第二箭。这一箭，凝聚了她融合传承后全部的力量，凝聚了明泽余加持的龙气，更凝聚了对白槿双的无尽哀思与对这片天地的守护之念。
箭出，如流星经天，带着净化一切的决绝，射向了独孤煞魔魂的核心所在！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祭坛最阴影的角落，一道如墨的身影悄然浮现。东方尘如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在银光中溃散的独孤煞，看着气息联袂达到顶峰的离悦月与明泽余，看着悲愤复仇的韵心，看着配合无间的明茹月与离文瑄……他（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她）的指尖，一缕极其隐晦、仿佛能切割开空间与命运的锋芒，正在缓缓凝聚。
“时机…将至。” 一声微不可闻的低语，消散在震耳欲聋的能量轰鸣与独孤煞最后的绝望咆哮之中。
月华银辉与血色魔光交织碰撞，映照着祭坛上每一张或决绝、或悲痛、或疯狂的面容。
星月无光，唯有人心与信念，在至暗时刻，迸发出照亮前路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