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九霄：双姝令》
第39章：弑神 · 天道为棋
皇陵深处，早已非人间景象。
昔日庄严肃穆的陵寝建筑大半坍塌，断壁残垣被一种粘稠、蠕动着的黑暗物质所覆盖，仿佛整个空间都在缓慢地腐烂、呼吸。穹顶被强行撕裂，露出外界扭曲的天空，并非熟悉的黑夜或白昼，而是一种混杂着血光、墨绿邪气与破碎法则乱流的混沌色块，令人望之目眩神迷，心生绝望。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杂着硫磺与腐朽的味道。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从战场中心一波波扩散开来，挤压着每个人的骨骼，侵蚀着每一寸神识。寻常修士在此，只怕瞬间便会爆体而亡，或被魔气污染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战场核心，独孤煞的身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高达百丈的恐怖巨魔。它的身躯由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破碎的山川地脉之力以及最精纯的域外天魔本源糅合而成，体表覆盖着暗沉如血痂的鳞甲，缝隙间流淌着熔岩般的邪能。无数只复眼在其躯干上无序地开合，每一只都倒映着在场所有人的身影，充满了贪婪、毁灭与纯粹的恶意。它仅仅是矗立在那里，其散发的能量波动就已让周围的空间不断崩塌、重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便是近乎完全体的天魔——独孤煞以自身为容器，献祭了无数生灵与半壁国运，最终召唤而来的灭世存在。
“蝼蚁……挣扎……亦是徒劳……” 巨魔发出非男非女、重叠了万千声音的嘶吼，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精神冲击，试图瓦解众人的意志。
离悦月站在最前方，额间月魄神纹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着，清冷的银辉在她周身构筑成一个相对稳定的领域，勉强抵御着魔气的侵蚀。她脸色苍白，握着月魄核心所化长剑的手微微颤抖，先前强行引动星力，又与明泽余龙气共鸣，对她的负荷极大。她能感觉到体内幽荧血脉在沸腾，在哀鸣，也在不屈地燃烧。
明泽余紧贴在她身侧，原本象征尊贵的皇子蟒袍早已破损染血，但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他手中并非凡铁兵刃，而是以自身人皇血脉与国运龙气凝聚而成的金色光剑。剑身龙纹游走，发出低沉的龙吟，与离悦月的月魄银辉相互交织，形成一道虽不断被压缩却顽强存在的防线。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以凡人之躯引动国运对抗天魔，反噬之力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白槿双位于侧翼，她双手结印，身后浮现出守界者传承的古老法阵虚影，翠绿色的灵力如藤蔓般蔓延，试图净化、修复被魔气污染的空间，并为离悦月、明泽余提供支援。韵心守在她身旁，长剑染墨，气息急促，显然已历经苦战，身上多处挂彩，但眼神依旧锐利，死死盯着任何试图靠近白槿双的魔气触须。
明茹月与离文瑄在另一侧策应。明茹月周身赤炎环绕，那火焰已非单纯的炽热，更带上了一种焚尽业障、灼烧灵魂的奇异特质，是她将赤炎果本源催发到极致的体现。她眼神冰冷，每一次挥鞭都精准地抽打在巨魔能量流转的节点，试图打断其施法。离文瑄则显得更为沉默，他不再使用华丽的招式，而是将力量内敛，身法如鬼魅，手中折扇开合间，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最致命的攻击，或是为明茹月挡下突如其来的偷袭。他偶尔看向那巨魔，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似怜悯，似叹息，更似某种……了然。
“这样下去不行！” 明茹月一鞭击碎了一道袭来的魔气冲击，急促道，“它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我们的消耗太快了！”
“必须找到它的核心！独孤煞的意识一定藏匿其中！” 白槿双高声道，她的净化灵力形成的光罩正被巨魔挥出的巨大利爪拍得剧烈摇晃，裂纹蔓延。
就在这时，那巨魔仰天发出一声咆哮，混沌的天空中骤然凝聚出无数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陨石，铺天盖地般砸落！同时，它庞大的身躯上裂开无数张巨口，喷吐出足以腐蚀神魂的暗紫色吐息。
“小心！”
“结阵！”
众人脸色剧变，纷纷施展最强防御手段。离悦月与明泽余双剑交叠，银龙与月华冲天而起，试图拦截大部分陨石。白槿双将法阵扩张到极限，翠绿光华如伞盖般撑开。明茹月的赤炎长鞭舞成一道火墙，离文瑄则瞬间布下数层无形的气障。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能量乱流如同风暴般肆虐。尽管众人竭力抵挡，依旧被这恐怖的攻击震得气血翻腾，防线瞬间收缩，韵心更是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
“槿双！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东方尘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与独孤在峰一直游走在战场边缘，以精妙的剑术和阵法牵制巨魔，但显然也到了极限。
独孤在峰看着那熟悉的、却又彻底扭曲的兄长面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决绝的痛楚。他猛地看向东方尘如，传音道：“尘如，助我！以身为牢，锁其魂！这是唯一能为你创造机会的方法！”
东方尘如娇躯一震，看向多年的挚友与对手，那双总是藏着锋芒的美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巨大的悲恸。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兄长……不，独孤煞！该结束了！” 独孤在峰暴喝一声，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那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镇压、封印、回归本源的磅礴力量。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巨魔的心脏位置！
“愚蠢！” 巨魔发出嘲弄的嘶吼，挥爪拍去。然而，独孤在峰的身形在接触利爪的瞬间，竟如同泡沫般消散，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巨魔的胸膛前！
“以我之魂，唤天地正法！以我之躯，镇万古邪魔！封！！” 独孤在峰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殉道者的决然。他的身体轰然爆开，但并非毁灭性的能量冲击，而是化作无数道蕴含着纯净天道法则的白色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缠绕上巨魔的四肢、躯干、脖颈，甚至试图刺入那些复眼之中！
“吼——！！！” 巨魔发出了开战以来最痛苦的咆哮，那些白色锁链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入它的能量躯体，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它的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庞大的身躯剧烈挣扎，引得整个皇陵空间都在震颤，但那些锁链却越收越紧，暂时将其牢牢禁锢在原地！
“就是现在！尘如！” 独孤在峰最后的神念在东方尘如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解脱。
东方尘如泪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冲霄的剑意！她一直隐藏的、作为“砚底藏锋”最终底牌的本命剑——“藏锋”，终于彻底出鞘！
那并非一柄实质的剑，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蕴含了世间所有光芒与锋芒的意念！剑出现的刹那，连离悦月的月魄之光和明泽余的龙气都为之黯然一瞬。
“独孤煞，百年恩怨，今日了结！” 东方尘如长发飞舞，衣袂猎猎，她双手虚握，仿佛持着那无形的“藏锋”之剑，整个人的气息与剑意融为一体，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以魂为砚，藏锋——开天！”
她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惊世剑虹，不再是技巧，不再是招式，而是道的显化，是规则的斩切！剑光所过之处，混沌的天空被强行撕开一道纯净的裂痕，露出了其后久违的、清冷的星空虚影！肆虐的能量乱流被抚平，粘稠的魔气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般消融！
这一剑，超越了速度，超越了空间，仿佛在出剑的瞬间，就已经命中了目标！
“不——！！！” 巨魔发出惊恐而不甘的怒吼，它拼命挣扎，身上的白色锁链寸寸崩裂，但终究慢了一瞬。
璀璨到无法形容的剑光，精准无误地没入了被独孤在峰以生命标记的、巨魔的心脏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剑光没有爆炸，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渗透了进去。下一刻，巨魔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所有复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熄灭。从它心脏部位开始，无数道纯净的剑气由内而外迸发出来，如同撕裂黑暗的黎明之光！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响起，巨魔那看似不可摧毁的身躯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透出的是“藏锋”剑的净化之光。
轰！！！
最终，在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中，百丈巨魔轰然崩塌！构成它身躯的怨魂在剑光中净化消散，邪能本源被彻底斩灭，破碎的山川地脉之力回归天地。无尽的黑暗与污秽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皇陵原本满目疮痍的地面。
天空中的混沌色块也开始缓缓消散，虽然依旧昏暗，但那令人窒息的天魔威压已然消失。
结束了？
离悦月脱力般地晃了一下，被明泽余及时扶住。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疲惫。
白槿双撤去法阵，快步走到韵心身边为她疗伤。明茹月收起长鞭，微微喘息，目光复杂地看向巨魔崩塌的方向。离文瑄默默走到她身边，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
东方尘如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藏锋”剑的终极一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与修为。她看着巨魔消散的地方，又看向独孤在峰化作锁链后也随之消散的位置，眼中是无尽的悲伤与空洞。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际——
“嗬……嗬嗬……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么？”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刻骨怨毒与疯狂的声音，自那堆正在消散的魔躯残骸中响起！
只见一缕凝实到极点、几乎微不可见的漆黑魔气，如同拥有生命般骤然射出！它的速度快得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目标并非任何人，而是——离文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谁也没想到，在东方尘如那开天一剑与独孤在峰舍身封印之下，独孤煞竟还能保有一丝最本源的魔魂！
离文瑄似乎也因巨魔的崩塌而心神略有松懈，待他察觉到危机时，那缕魔魂已近在咫尺！他眼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周身有无形的法则波动荡漾开来，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
“文瑄！”
一声凄厉的呼喊，离悦月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将离文瑄向旁边推开！她体内的月魄之力自动护主，银辉亮起！
然而，那缕魔魂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离文瑄！它只是在虚晃一枪！在离悦月推开离文瑄，自身空门大开的瞬间，魔魂在空中诡异地折返，以更快的速度，如同毒蛇般，直刺离悦月的眉心！
“悦月！！” 明泽余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便合身扑上，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一击。
可是，还有人比他更快！
是一直沉默地站在离悦月侧后方的明茹月！
在所有人都被魔魂的第一次佯攻吸引注意力的电光火石之间，明茹月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前世惨死的画面与今生相处的点滴在她脑海中飞速掠过，对离文瑄那复杂难言的情感，对离悦月这个“变数”从戒备到隐约认同的转变，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不愿再看到重要之人死于非命的执念，最终汇聚成一股力量。
她猛地跨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将离悦月彻底撞开，同时自己扭转身体，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缕致命的魔魂！
“噗——”
轻微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缕凝聚了独孤煞最后怨念与所有天魔本源的魔魂，毫无阻碍地没入了明茹月的后心！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
明茹月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浑身剧震，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一股极致的冰冷、黑暗与毁灭性的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她体内蔓延开来，疯狂吞噬着她的生机，侵蚀着她的灵魂。她周身的赤炎光环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迅速黯淡。
离文瑄被推开后稳住身形，恰好回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脸上的平静彻底破碎，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与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茹月——！！！”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声音中蕴含的悲恸与绝望，令天地为之变色！他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明茹月身边，在她软倒之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为什么……你为什么……” 离文瑄的声音颤抖着，看着怀中女子迅速失去血色的脸庞，感受着她急速流逝的生命气息，他眼中第一次涌出了泪水，那泪水中竟带着淡淡的金色光点。
明茹月看着他，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极淡、却带着释然的笑容，气若游丝：“欠你的……这次……总算……还清了……”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体内的赤炎本源在那魔魂的侵蚀下，如同被泼上冷水的炭火，发出最后的、细微的“滋滋”声，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不！我不准！你不能死！” 离文瑄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平日的温润或深沉，只剩下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的威严与疯狂！他额间，一道繁复、古老、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神秘纹路——天道契约纹，骤然浮现，爆发出照耀整个战场的璀璨金光！
“以吾天道之名，溯时间之源，逆因果之轮！赦！”
他低沉而宏大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每一个字都引动着整个世界的法则共鸣。随着他的话音，以他和明茹月为中心，时间……真的凝固了！
飘落的尘埃定格在半空，逸散的能量维持着爆发的姿态，离悦月惊愕的表情，明泽余前扑的动作，白槿双伸出的手，东方尘如疲惫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除了离文瑄和他怀中的明茹月，全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唯有离文瑄额间的天道神纹在燃烧，在付出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他低头，看着怀中生命定格在消散前最后一刻的明茹月，眼中是无尽的痛楚与温柔。
“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金光彻底吞噬了两人的身影，也淹没了整个静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