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欢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报销?
还下次?
你当这是团建活动,还能包年包月咋地?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谈钱多伤感情。我辈江湖儿女,讲究的是一个‘义’字当头!”
话音未落,旁边的络腮胡寨主就搓着手凑了过来,一脸谄媚的笑:“大小姐说的是!不过……殿下,咱们山寨最近确实手头有点紧,你看这兄弟们为了演得逼真,摔坏的锅碗瓢盆,磨破的衣裳草鞋……”
他掰着手指头,脸上写满了“快给我钱”。
苏清欢:“……”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这届群众演员的职业素养,有待提高啊!
林越倒是从善如流,点了点头:“懂了。回去列个单子,包括精神损失费、误工费、餐补……回头找孤的贴身太监,双倍报销。”
“殿下英明!”络腮胡大汉瞬间喜笑颜开,就差给林越磕一个了。
“对了,”林越又补充道,“下次出场,记得带上唢呐班子。气氛组必须专业,出场要的就是那个范儿。”
“得嘞!保证办妥!”
苏清欢扶额。
她感觉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敌后救援,硬生生被这两人搞成了商业路演的现场报价会。
画风歪得连她这个始作俑者都看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都别贫了!”苏清欢踹了那还在畅想唢呐吹什么曲儿的络腮胡一脚,“赶紧带路,去安全屋。‘无声石’那帮人跟疯狗一样,甩不掉就麻烦了。”
“大小姐放心!”络腮胡一拍胸脯,收起了嬉皮笑脸,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前面就是我们提前备好的暗道,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一行人不再耽搁,跟着络腮胡在林子里七拐八绕。
所谓的暗道,入口竟是一棵巨大的空心古树。
钻进去之后,里面别有洞天。
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由山体岩石天然形成的通道,显然经过了后天的人工修整,虽然狭窄,但地面还算平整。
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火把,将通道照得忽明忽暗。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林越跟在苏清欢身后,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群人演技浮夸,行为不羁,但执行力却强得惊人。
从冲散杀手阵型,到释放烟雾弹,再到这条准备万全的撤退暗道,处处都透着一股“预谋已久”的专业味道。
这绝对不是一群普通的山匪能做到的。
“想知道?”苏清欢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冲他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当了皇帝,给我封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当当。”
林越:“……”
他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条件。
“没问题,”他回答得异常爽快,“除了大元帅,再给你加个‘摸鱼总指挥’的头衔,你看如何?”
苏清欢满意地点了点头:“有前途。”
她这才解释道:“他们不是土匪,是我爹以前带过的兵。后来因为各种原因退伍了,就在这附近的山头落了脚。对外说是占山为王,其实是我爹留在这里的一支暗棋,专门帮我收集情报,顺便……客串一下群众演员。”
原来是镇国大将军的人。
这就说得通了。
林越心中了然。
难怪一个个看着吊儿郎当,真动起来却章法俨然。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军人素养,是装不出来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会在这里遇袭?”林越抓住了重点。
“当然,”苏清欢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我安插在三皇子府的眼线,早就把他的计划摸得一清二楚了。你以为我真是带你来游山玩水的?”
她还以为能看到林越震惊或者感激的表情。
结果,林越只是很平静地“哦”了一声。
然后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她:“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三皇子和‘影阁’勾结,也知道他们会在‘一线天’设伏。你故意带我走这条路,就是为了引蛇出洞,然后让你的人演一出戏,把我‘救’出来?”
苏清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家伙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怎么跟她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正常人不应该是后知后觉,然后恍然大悟,最后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吗?
他怎么跟开了上帝视角一样,直接把底裤都给扒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苏清欢有点结巴。
“猜的。”林越的语气云淡风轻,“你的演技太浮夸了。从头到尾,你一点都不紧张。一个正常人,就算武功再高,被几十个顶尖杀手围攻,也不可能像你一样,还有心情观察哪个土匪的滚地龙姿势比较标准。”
苏清欢彻底无语了。
她精心设计的英雄救美(男)环节,就这么被无情戳穿了。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好吧,你赢了。”她泄了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你彻底看清三皇子的真面目,顺便……让你欠我个人情。”
“人情记下了。”林越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不过,光是逃出来还不够。我们得反击。”
“反击?怎么反击?”苏清欢来了精神,“要不要我带人去把三皇子府给抄了?”
“抄家是最后一步。”林越摇了摇头,“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去拔掉他的一颗牙。”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苏清欢,幽暗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我们去见一个人。”
“谁?”
“北安王,萧景。”
苏清欢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疯了?!”她失声叫道,“萧景是三皇子最重要的盟友!整个北境的兵马都握在他手里!现在三皇子刺杀你不成,肯定已经通知了他,我们这时候去找他,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不。”林越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们不是去自投罗网,我们是去策反。”
“策反?”苏清海外观世界的大门仿佛被打开了,“你拿什么策反?用你的王霸之气感化他吗?”
“不,用脑子。”
林越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又拍了拍胸口的位置。
“萧景之所以跟三皇子结盟,无非是三皇子许诺了他天大的好处。可如果我能让他知道,他只是三皇子用来争权夺利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被抛弃,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苏清欢愣住了:“你有证据?”
“我没有。”林越回答得干脆利落。
苏清欢:“……”
那你刚才说得那么信誓旦旦?!
“但我有能让他相信我有证据的东西。”林越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玉佩。
那玉佩通体漆黑,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刻着一个“影”字。
正是之前从“影阁”杀手身上缴获的信物。
“这是‘影阁’内部的身份令牌,”林越解释道,“每一个核心成员都有。而三皇子与‘影阁’阁主之间的所有密信,用的都是特制的纸张和墨水。这种墨水,在普通光线下无色无味,但只要用一种特制的药水浸泡,字迹就会显现。”
苏清欢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没错,”林越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手里没有密信,但我们有身份令牌。我们也没有药水,但萧景不知道我们没有。”
“有时候,让别人相信你有某种东西,比你真正拥有它,更有用。”
这就是信息差的威力。
苏清欢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着眼前这个依旧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太子,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家伙的心思,简直比山路还绕。
他根本不是什么摆烂的咸鱼太子,他就是一条蛰伏在深渊里的巨龙,不动则已,一动,便要搅动风云。
“好计策!”苏清欢忍不住赞叹,“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见到萧景?他现在肯定防备森严。”
“这个,就要靠你了。”林越把目光投向了在前面带路的络腮胡。
络腮胡心领神会,嘿嘿一笑:“殿下放心。北安王府虽然戒备森严,但王府后厨负责采买的管事,是我表舅的儿子的邻居的堂哥。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林越:“……”
苏清欢:“……”
这关系网,还真是朴实无华且实用。
……
半个时辰后。
北安王府,一处偏僻的柴房。
林越和苏清欢换上了一身下人的衣服,混在运送柴火的队伍里,成功潜入了王府。
“殿下,王爷就在前面的静心堂。他屏退了左右,只见您一人。”带路的下人小声说道,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林越整理了一下衣领,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清欢:“你在这里等我。”
“不行!”苏清欢立刻拒绝,“太危险了!万一里面是鸿门宴怎么办?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你去了,才更容易变成鸿门宴。”林越摇了摇头,“萧景生性多疑,我一个人去,是谈判。带上你,就是示威。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拍了拍苏清欢的肩膀,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苏清欢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小心。有不对劲就发信号,我立刻带人冲进去!”
林越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独自一人朝着不远处的静心堂走去。
静心堂里只点着一盏灯,光线昏暗。
林越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一个身穿锦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副山水画前。
正是北安王,萧景。
“太子殿下,真是好胆色,竟敢单枪匹马闯我王府。”萧景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北安王不也一样?敢在这时候见我,同样是好胆色。”林越毫不示弱,径直走到他对面,随意地坐了下来。
萧景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林越,仿佛要将他看穿。
“说吧,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不为什么,”林越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就是想来问问王爷,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连同整个北境的安危,都押在三皇子那种人身上,晚上睡觉……踏实吗?”
萧景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股无形的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柴房外,负责望风的苏清欢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她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
那人同样穿着下人的衣服,脸上却带着一张冰冷的青铜面具。
面具之下,一双眼睛,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她。
是“影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