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北部,靠近莱州湾的一片盐碱荒地,如今却呈现出一派罕见的繁忙景象。大批衣衫褴褛但精神尚可的流民,在新军士兵和吏员的组织下,正在挖掘沟渠,排碱洗盐,搭建简陋却结实的窝棚。
这里是王小伟规划的“军屯垦殖区”之一。吸纳无地流民和部分退伍伤兵,编为屯垦营,半军事化管理。总督行辕提供口粮、种子、农具和初步的水利建设,垦殖所得,除缴纳一定比例的官粮外,剩余皆归屯民所有,三年后更可获得土地永佃权。
一个名叫赵石头的前流民,正赤膊和同伴们一起用力拉拽着夯锤,夯实一段渠岸。他原是兖州人,去岁家破人亡,一路乞讨至济南,差点饿死街头,是被“以工代赈”的队伍收留,修过路,如今又被分来屯田。
虽然辛苦,但这里有饭吃,有盼头。负责这片屯区的,是一位因伤退役的新军什长,做事公道,管理严格,也教他们如何排碱,如何种植耐盐碱的作物(如格物院推荐的甜高粱)。远处,还有一小队新军士兵驻防,既维持秩序,也防备小股土匪或可能从海上来的骚扰。
“使劲!把渠岸夯结实了,明年咱这地就能长出好庄稼!”退役什长大声鼓励着。
赵石头抹了把汗,看着初具规模的沟渠和一片片被整理出来的土地,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这里虽然荒凉,但却是属于自己的希望。他和其他屯民一样,对给了他们活路的王督师,充满了近乎盲目的感激和忠诚。一旦有事,这些经历过困苦、又被组织起来的屯民,拿起武器就是一支保卫家园的准军事力量。
兵民合一,屯垦实边。王小伟用这种方式,既安置了流民,稳定了社会,恢复了生产,又将统治和防御的触角延伸到了偏远地区,潜移默化地增强着对山东全境的实际控制力。广阔的齐鲁大地,正被一点点纳入一个更加严密有序的体系之中。
德王府,华灯初上。一场规模不大却极尽精致的夜宴正在举行。被邀请的客人,只有王小伟及其两位主要文官幕僚。
宴席上,珍馐美馔,歌舞升平。德王朱由枢一扫之前的阴郁,表现得十分热情,频频劝酒,绝口不提清丈田亩等不愉快的事情,只是大谈风月,回忆去岁王小伟守城之功,言辞间颇多赞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德王挥退乐舞,殿内只剩下核心几人。他端起酒杯,看似随意地笑道:“王督师年轻有为,治鲁有方,深得圣心,更得民心啊。如今这山东上下,谁不称颂督师恩德?便是本王这王府内外,也多赖督师庇护,方能安稳。来,本王再敬督师一杯。”
王小伟举杯还礼,神色平静:“王爷过誉了。守土安民,乃臣子本分。山东能有今日气象,全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百姓勤劳,下官不过恪尽职守而已。”
德王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督师过谦了。如今这世道,君父远在京师,虏寇流贼环伺,地方上的安稳,终究还是要靠督师这样的能臣干吏啊。说起来,本王虽居王府,却也知天下事。听闻近来朝中,对督师似有些……微词?”
他观察着王小伟的反应,继续道:“其实何必在意那些书生议论?督师在山东,便是山东的定海神针!只要山东好,百姓安,军队强,便是对陛下最大的忠心。有些事,不必事事禀报,督师自可……便宜行事嘛。”话语中,隐隐带着一丝怂恿和挑拨,试图试探王小伟是否有更进一步的心思,或者至少希望他在某些方面对王府“行个方便”。
王小伟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淡然:“王爷说笑了。臣受皇命,镇守一方,自当兢兢业业,凡事依律而行,岂敢擅专?朝中诸公若有议论,亦是关心国事,下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至于山东政务,自有法度章程,下官与抚按各司其职,断不敢有丝毫逾越。”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对皇帝的忠诚,也强调依法办事,丝毫不接德王那“便宜行事”的话茬,更 implicitly 点出与抚按的合作关系,暗示自己并非独断专行。
德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掩饰过去,哈哈一笑:“督师忠心可嘉,本王佩服!来,喝酒喝酒!但愿我大明能多几位督师这样的栋梁之臣!”
宴席在一种表面融洽、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王小伟告辞出府,夜风一吹,酒意顿消。德王的试探,让他更加警惕。这些宗室勋贵,看似无能,但在地方上盘根错节,关键时刻的能量不容小觑。他们既想利用自己的势力牟利,又怕自己被朝廷猜忌而失势,心思复杂。
“看来,对德王府,既要稳住,也不能让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王小伟对随行幕僚低声道,“让军情司,加强对王府往来的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