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场血案的初步审讯结果,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惊雷。虽然尚未有直接证据指向成国公朱纯臣本人,但其旁支子弟和门下清客的卷入,已经足够将这位世袭罔替的国公爷推到风口浪尖。朝野上下,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注视着摄政王府,等待着王小伟的下一步动作。
摄政王府书房内,气氛凝重。炭火盆依旧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之气。王小伟、沈玉茹、徐锐,以及奉命匆匆从登莱赶回的钱广进齐聚于此。桌上摊开的,是军情司和联合调查组送来的最新密报和口供笔录。
徐锐面色冷峻,指着笔录上的几处关键信息,沉声禀报:“王爷,王妃。根据俘虏的口供交叉验证,以及军情司安插在几家勋贵府邸眼线传回的消息,可以确定,此次袭击莱州湾盐场,主要由三家牵头:成国公朱纯臣的侄孙朱琏,提供了大部分死士和部分资金;定国公徐允祯(借用明末人物)的管家,负责联络了山东本地的亡命之徒和部分漕帮败类;还有武清侯李国桢(借用明末人物)的一个妻弟,利用其家族在山东的势力,提供了盐场内部的布局图和巡逻规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摧毁这座示范性的新盐场,杀死我们派去的技术骨干,制造恐慌,迫使盐铁新政夭折!那位殉职的年轻匠师……就是他们重点刺杀的目标之一。”
钱广进咬牙切齿地补充道:“王爷,这些蛀虫!他们根本不在乎国家利益,不在乎百姓死活,只在乎他们那点见不得光的私利!朱琏在酒后曾狂言,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王承渊不让我们好过,我们就掀了他的桌子!’其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沈玉茹静静听着,秀眉紧蹙,她拿起那份列有殉难者名单的战报,指尖轻轻拂过那位年轻匠师的名字——陈启明,一个来自北疆、对格物之学充满热情的年轻人,他曾满怀憧憬地向她描述过新式晒盐法将如何惠及百姓……她的心如同被针扎般刺痛。这些鲜活的生命,这些帝国的未来,就这样陨落在卑劣的阴谋之下。
“夫君,”她抬起眼,看向面色阴沉如水的王小伟,声音清晰而冷静,“证据链虽未直接指向朱纯臣等人,但朱琏等人不过是台前的棋子。若没有朱纯臣、徐允祯、李国桢这些人在背后默许甚至支持,仅凭这些纨绔子弟,绝无可能调动如此多的死士,策划如此周密的袭击。他们,才是真正的祸首!”
王小伟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的目光扫过那份名单,扫过口供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细节,最终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愤怒吗?当然!他恨不能立刻派兵包围这几家府邸,将朱纯臣等人揪出来,明正典刑,以告慰英灵,以震慑宵小!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朱纯臣等人毕竟是世袭勋贵,在朝在野盘根错节,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若无铁证而贸然动手,极易引起整个旧勋贵集团的恐慌和反弹,甚至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煽动更大的动荡,这对他正在推行的各项新政,将是致命的打击。
可是,难道就此放过他们?任由这些帝国的蛀虫继续逍遥法外,甚至可能在将来酝酿出更大的阴谋?绝不!盐场将士和匠师的鲜血不能白流!新政的权威不容挑衅!
“他们在试探本王的底线。”王小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们以为,凭借祖上的功勋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本王就不敢动他们,或者,至少会投鼠忌器,最终妥协。”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寒光爆射:“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本王能平定流寇,驱逐建奴,难道还收拾不了这几只冢中枯骨?!”
“王爷,您的意思是?”徐锐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手按上了刀柄。
王小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沈玉茹和钱广进:“玉茹,广进,你们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方能既惩处元凶,稳固新政,又不至于引起朝局剧烈动荡?”
沈玉茹沉吟片刻,缓缓道:“夫君,此事需明暗结合,双管齐下。明面上,案件仍需继续调查,尤其是要设法拿到朱琏等人的确凿口供,最好能指向其背后之人。同时,可借此事,在朝堂上再次重申盐铁新政之决心,严厉斥责破坏国策之行径,进一步孤立朱纯臣等人。”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暗地里……或许可以……分化瓦解。这几家也并非铁板一块,利益诉求未必完全相同。或许,可以从内部找到突破口……”
钱广进眼睛一亮,接口道:“王妃高见!据商行掌握的情况,定国公徐允祯近年来沉迷享乐,其实对盐引之利并非看得如同性命,更多是被朱纯臣拉拢裹挟。而武清侯李国桢,其家族在山东的利益主要在土地和漕运,对盐利的依赖相对较小。或许……我们可以从此处着手?”
王小伟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妻子和钱广进一眼。他们的思路与他暗合。
“不错!硬碰硬固然痛快,但代价可能过大。分化瓦解,逐个击破,方是上策。”他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同时下达命令:
“第一,徐锐,审讯不能停!加大对朱琏等人的审讯力度,必要时候,可以许下承诺,只要他们供出幕后主使及详细计划,或可保全其家人性命!重点撬开他们的嘴!”
“第二,钱广进,你通过商行渠道,秘密接触徐允祯和李国桢家族中不那么核心、或对现状不满的成员,传递信息:只要他们愿意主动交代,配合调查,并承诺今后遵守新政,本王可以网开一面,只惩首恶,不及其族。若冥顽不灵,则与朱家同罪!”
“第三,玉茹,明日你以王妃名义,召见几位与朱家素有嫌隙、或在盐引利益中受损较小的勋贵夫人,加以安抚,并暗示朝廷只追究首恶,稳定人心。”
“第四,”王小伟放下笔,拿起写好的手令,递给徐锐,“调一营锐士营,换上便装,暗中监控朱、徐、李三家府邸所有重要成员的动向,尤其是与外界联络的渠道,全部给我盯死!防止他们狗急跳墙,销毁证据或外逃!”
“末将(属下)遵命!”徐锐和钱广进齐声领命,精神振奋。他们知道,摄政王这是要布下一张天罗地网,既要雷霆万钧,又要精准打击。
沈玉茹看着夫君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模样,心中既感安心,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条通往盛世的路,注定要用阴谋、鲜血和权术来铺就。但她相信,夫君的心中,始终装着天下百姓,他的手段或许酷烈,但他的目标,是创造一个更清明的世界。
“夫君,放手去做吧。”她轻声说道,目光坚定,“无论何时,妾身都与夫君同在。”
王小伟握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所有的杀意与谋算,在触及妻子温柔而坚定的目光时,都化为了更深的决心。为了守护这份温情,为了兑现对陈启明那样的年轻英才、对天下期盼太平的黎民百姓的承诺,他必须清除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哪怕双手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
夜色更深,摄政王府的书房内,针对旧勋贵集团的剿杀网,已经悄然撒下。一场不见刀光,却更为凶险的政治风暴,即将来临。
(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