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废墟还冒着青烟,断梁残垣间,
红儿举着灵石,映出天帝母帝的虚影。
她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一丝如释重负:
“父帝母帝,黄儿已被橙儿带上天舟,此刻应在返程途中。”
灵石的光晕里,母帝的声音传来:“一并带回的,还有个凡人?”
“是,”红儿顿了顿,瞥了眼不远处的断墙,
“金吒,就是黄儿在凡间纠缠的那个凡人。”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靖和殷十娘浑身浴血,甲胄上还沾着妖物的黑血,显然是刚从战场赶回。
看到眼前的废墟——曾经的亭台楼阁成了碎瓦,亲手栽种的石榴树被折断,连金吒小时候刻着身高的那面墙都塌了大半,殷十娘的腿一软,差点栽倒。
“金吒!金吒!”
她疯了似的往废墟里冲,指甲被碎玻璃划破也浑然不觉,一声声唤着儿子的名字,声音从急切到嘶哑,最后只剩下哽咽,
“我的儿啊……你在哪啊……”
胖媒婆从角落里钻出来,拍着身上的灰,咋咋呼呼地跑到李靖身边:
“将军!夫人!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刚才那叫一个天崩地裂啊,李府都炸成筛子了!金吒小郎君他……”
“他怎么了?”
李靖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指节泛白。
“被、被天上掉下来的神仙捉走了!”
胖媒婆咽了口唾沫,指着红儿紫儿的方向,
“就是那两位,穿红戴紫的,说是天上的呢!”
殷十娘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撞见红儿对着灵石说话,那半空中的虚影明明灭灭,隐约能听到“凡人”“天规”的字眼。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却又硬生生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红儿走去。
碎砖硌着她的脚,她却感觉不到疼,眼里只有那道映着天光的灵石——那是她儿子唯一的线索。
“你们是不是……”
殷十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异常清晰,
“把我的金吒带走了?”
红儿收起灵石,转身看她,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没错。他与黄儿私混,又窥见仙踪,按天规,需带回天庭受审。”
“红儿姐姐!”紫儿在旁边拽了拽她的衣袖,急得跺脚,
“父帝母帝说了,不许跟凡人透露身份的!你怎么忘了?”
她转头看向殷十娘,脸上带着点无措,
“夫人你别听她的,我们……我们就是路过的……”
殷十娘却没理她,只是死死盯着红儿,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是我儿子啊……”
她往前走了一步,膝盖忽然一弯,竟对着红儿跪了下去,
“我求求你,放了他吧。他是个好孩子,从没做过坏事,都是那个黄儿……不,不关黄儿的事,要罚就罚我,我替他受!”
李靖连忙去扶,却被她甩开。
这个在战场上能提枪杀敌、面对妖物都不曾退缩的女人,此刻为了儿子,弯下了最硬的脊梁。
阳光落在她斑驳的鬓角上,能看到几缕刺眼的白,那是连日为战事操劳、为儿子担忧催出来的。
“他才多大啊……”
殷十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把钝刀在割人的心,
“他连像样的饭都不会做,到了你们那里,怎么活啊?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他,让他任性妄为,可他真的不坏……”
紫儿看着她跪在地上的样子,眼圈也红了,拉着红儿的胳膊小声说:
“红儿姐姐,她好可怜啊……要不,我们跟父帝求求情?”
红儿没说话,只是看向李靖。
李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却掩不住眼底的红。
他慢慢走上前,对着红儿拱了拱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知道仙凡有别,也知道天规森严。但金吒是我的儿子,是十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若有错,我这个当爹的一力承担。求仙子高抬贵手,放他回来。”
“不可能。”
红儿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决绝,
“他不仅私通黄儿,还亲眼目睹了仙术争斗,按律要关。”
“我也看到了。”李靖直视着她,
“我夫人也看到了,这位媒婆也看到了。按你的说法,是不是我们都该被带走?”
紫儿在旁边小声嘟囔:
“你们不算的……反正我们假装没看到你们,又没有旁人作证……”
红儿瞪了她一眼,紫儿立刻闭了嘴。
殷十娘还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红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神仙,也不管什么天规。我就知道,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要是敢伤他一根头发,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打上你们那天庭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那是母亲护崽时,连神佛都敢对抗的勇气。
阳光穿过废墟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映出泪痕,也映出那份不容撼动的伟大。
红儿看着她,忽然沉默了。
连一直咋咋呼呼的胖媒婆都闭了嘴,看着跪在地上的殷十娘,心里莫名发酸。
废墟里静得只剩下风穿过断梁的呜咽,和一个母亲无声的、却比任何力量都要强大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