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林清瑶的鬓角,让她清明了几分。她望向被人群簇拥着的郁无瑕,曾因对比而生出的杂念,在这一刻悄然散去。
大道三千,各有缘法。
何必追着别人的脚步奔跑,也不必羡慕他人早早绽放的光芒。她只需看清自己的道,一步一步,踏实而坚定地走下去。
此念一生,仿佛千钧重担从心头卸下。前方道途依旧漫长,但她的眼中已不再迷茫。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瞬间穿透了山间的嘈杂。
只见云海翻涌处,一位身着紫金流云袍的修士御剑而来。衣袂翻飞间带起细碎流转的灵光,不过瞬息,已至众人上空。
那修士的目光扫过台下,只一眼,便精准锁定了独自倚在白玉栏边,仿佛置身事外的太史微生。
他剑光一敛,翩然落地。
“微生,过来。”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抬手间,一道暖金色流光自他指尖跃出,如流星划破长空,“嗖”地钻进太史微生眉心。
林清瑶身旁立刻有人压低声音惊呼:
“来人居然是苍梧峰峰主太史临渊!他可是金丹后期大能,最是护短……”
太史微生怔怔望着来人,指尖微微蜷缩。片刻后,他才缓缓挪步上前,躬身行礼时,声音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父亲。”
太史临渊微微点头,转向几位长老介绍起来。
“这是我儿微生,是我昔年游历凡间时留下的血脉。”
他语气一顿,继续说道:
“自今日起,他便由我亲自教导。”
此言一出,不少弟子彼此对视,脸上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林清瑶心中顿时明了——
难怪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元昭明都要对太史微生百般讨好,原来他父亲真的是宗门三大金丹真人之一,后台这么硬啊!
当然,感慨归感慨,她很快就压下心绪,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太史微生眼帘低垂,无人察觉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讥诮。
他不由得想起了母亲——那位凡间的公主。十五岁时遭父皇设计,与这位“仙师”有了一夜之缘。
事后,太史临渊见母亲年轻美丽,心生怜惜,竟破例在引凤台陪了她整整五年。
宫人们私下都说,那五年里,两人也曾缠绵恩爱。太史临渊从不舍得让母亲多走半步,日夜相伴,极尽温柔。
可凡人肉身,终究敌不过岁月流逝。
五年过去,太史临渊容貌未改,母亲却已鬓角染霜。最终在一场争执之后,他不告而别。
谁知他走后不久,母亲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抱着刚出生的太史微生,苦苦寻找了整整十六年,直至仙门收徒,才终于将他带到太史临渊面前。
太史微生望着眼前这位依旧俊朗雍容的父亲,再想到母亲早已白发苍苍、憔悴不堪的模样,只觉一股寒意透彻心扉。
仙凡之别,果然如同云泥。
什么情爱缠绵,到底只是镜花水月。他太史微生这一生,绝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
他要登临仙道巅峰,立于万众之上,让这天地之间,再无人能欺他、负他。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压低的议论声。
林清瑶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方雨桐正安静地站在霁云峰长老身侧,微微低着头,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她清楚地记得,方雨桐早在第二关就被淘汰了。可如今,却凭借着单灵根的天赋被破例带到了山顶,更直接被收为亲传弟子。
“这……不合规矩吧?”
一个身上还带着汗渍的青年低声嘟囔。他拼尽全力才闯过三关,却连一位长老的青睐都未能得到。
他身旁的少女更是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忿。
“第二关就失败的人,凭什么站在这里?单灵根就能无视规则,那我们拼死拼活登顶的意义何在?”
林清瑶静立人群边缘,默然不语。
她一向认为规矩既定,就该人人遵守。但此刻,望着方雨桐那局促却不掩欣喜的侧脸,又看向霁云峰长老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目光,她心中某处固守的认知,正在悄然改变。
原来,修仙之路上,并非只有“非黑即白”的规则。
天赋、机缘、宗门的需要,甚至某位长老的一念之缘——
都可能成为这“规矩”的一部分。
恰在此时,王枕川掌门的声音朗朗响起,如晨钟初鸣,清越而沉静,顷刻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私语:
“修仙之道,天资、机缘、心性,三者缺一不可。他人今日所得,皆是各自的造化。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大道漫长,终究要看各自修行。”
话音落下,全场寂然。先前浮动的不忿与不甘,渐渐化作沉思。
林清瑶有一种心头如被清泉涤过的感觉,那些隐约的迷茫和躁动,竟在这一刻尽数散去。
身旁的云知澜也轻轻吐出一口气,眼中的恍惚渐渐沉淀,化作如水的宁静。
大道漫长,终究是——
各自修行,各自圆满。
几位身着月白道袍的师兄师姐,瞅准时机,缓步上前,温和地招呼道:
“各位通过试炼的师弟师妹,请随我等前往偏殿。接下来将依次检测资质,各峰长老会进行选徒,还请大家有序排队,保持安静。”
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林清瑶和云知澜不紧不慢地走着。青石铺就的小路透着微凉,却让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踏实。
忽然,身后不知是谁绊了一下,踉跄着朝她们撞来。
林清瑶和云知澜下意识往旁边闪躲,还是慢了一步。云知澜被迎头撞个正着,人倒是没事,可“叮”的一声,怀中的玉佩被扯了出来,“咣当”掉在了青石板上。
云知澜脸色都变了,赶紧弯腰去捡,可指尖还没碰到玉佩,那玉佩突然开始发光——像是把整片月光都揉碎了裹在里面。
四周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块发光的玉佩,灼热得几乎要在青石板上烧出洞来。
“这、这玉佩……”
一个瘦高弟子喉结滚动:
“它怎么会……自己发光?”
林清瑶拉住云知澜的衣袖,凑近她耳边。
“知澜,这不是你娘留给你的那块玉佩吗?怎么突然就——”
话音未落,那枚玉佩又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如同活物般在地面上微微震颤起来。流光四溢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生命,又似乎在轻轻呼唤着什么。
云知澜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衣袂破风之声——
只见一道青色身影如孤鸿般掠开云层,凌空而至。那人足尖在风中轻点,如履平地般潇洒自如,转眼已翩然落在队伍旁的空地上。
他负手而立,姿态从容。
来人正是“藏剑峰”峰主、凌霄宗第二人,金丹长老上官无妄。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一袭青袍衬着白玉冠,身形挺拔如松。虽未佩剑,周身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迫人的气势,藏着挡不住的锋芒。
他目光落在那枚微微发光的玉佩上,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周身那从容的气场仿佛被石子打破的水面,无声地荡开了一层涟漪。
他一把按向自己腰间——
那里悬着一枚墨玉玉佩,正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与地上那枚灵玉隐隐呼应……
“这光……”
上官无妄向来沉静的嗓音里竟透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出半步,周身的威压,竟隐隐有失控之势。
一远一近,两道柔光交相辉映,碎芒如星絮流转,在略显昏暗的廊下缠绕飞舞。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它们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