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巴的清晨,天还没亮透,剧组驻地就响起了动静。
赵刚裹着件旧军大衣,蹲在监视器后面,眼皮耷拉着,嘴角却绷得死紧。他手里攥着份刚收到的加密简报,指节捏得发白。
简报内容不长,措辞优雅,来自几家有深厚背景的境外机构。它们没敢直接攻击《夏国蓝盔》剧组,反而高度赞赏拍摄维和题材的勇气,接着话锋一转,开始探讨在敏感冲突区进行影视制作可能带来的安全隐患、资源挤占以及对当地脆弱生态的潜在影响。字里行间,阴风阵阵。
更恶心的是,文章末尾还不经意地提到,联合国驻当地维和部队总指挥,一位名叫詹姆斯·沃特斯的鹰派将军,对此表示关切。
这手借刀杀人,玩得溜。
“导演,今天还按计划拍联合巡逻那场戏吗?”副导演凑过来小声问,脸色不太好看。他也听到风声了。
赵刚没吭声,目光扫过正在做热身、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王景瑜,还有正和张志坚对词、表情严肃的张译。这帮演员,老的小的,吃了几个月沙土,身上晒掉几层皮,好不容易才摸到点蓝盔的魂,不能被这几只臭苍蝇坏了心境。
他摸出卫星电话,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拨通了凌云的号码。信号不太好,杂音刺啦作响。
他把情况简单说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凌云平静无波的声音:“知道了。沃特斯将军那边,你不用管。”
“可这老王八蛋杵在那儿,像个门神,下面那些小鬼难缠啊!”赵刚有点急。
凌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站他的,你拍你的。不过……镜头可以转一转。”
“转镜头?”赵刚一愣。
“他不是总指挥么?他手下不是也有兵在泥地里打滚么?”凌云淡淡道,“拍点花絮,真实的,温暖的,让全世界看看,他们的亲人在这里,到底在干什么。”
赵刚脑子里“嗡”了一下,瞬间通透!
高!实在是高!
你不敢明着拦,只敢暗戳戳放冷箭?那我就把聚光灯打到你自己身上,让你和你手下那些大兵也尝尝被关注的滋味!看看是你们国内民众看到自己儿子兄弟在非洲吃沙子的心疼劲头大,还是你们那点阴险算计的劲头大!
“明白了!凌部长,我知道怎么做了!”赵刚声音都亮了几分。
挂了电话,他感觉浑身是劲,之前的憋闷一扫而空。他大步走回拍摄区,把几个核心主创叫到身边。
“计划微调。”赵刚脸上甚至带了一丝笑,看得众人莫名其妙,“A组按原计划拍摄。b组,老钱,你带上最轻便的设备,跟我走。景瑜,逸哥,还有李心,你们几个换上常服,跟我一起去友军营区做友好访问。”
“友好访问?”王景瑜没反应过来。
张逸若有所思,嘴角微微勾起:“导演,是去拍……那种能让人心里发暖的东西?”
“对头!”赵刚一拍大腿,“就是去拍点让家里爹妈老婆孩子看了,能放心、能骄傲的东西!”
半小时后,赵刚带着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出现在了联合国民事人员办公区附近。他没有直接去找沃特斯,那太刻意。他们就像一群真正的好奇来访者,在得到哨兵允许后,在公共区域随意拍摄。
镜头首先对准了一个正在帮当地居民修理摩托车的白人士兵。他满手油污,汗水顺着鼻尖滴落,旁边围着几个嘻嘻哈哈的黑人小孩。士兵笨拙地用当地话跟孩子们交流着,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好,这个好!稳住!”赵刚低声指挥。
老钱的镜头推上去,捕捉着士兵眼里的耐心和孩子们纯真的快乐。
接着,他们偶遇了一队正在执行巡逻任务、来自其他国家的维和士兵。士兵们穿着厚重的防弹衣,在烈日下步履蹒跚,但看到镜头时,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有人露出腼腆的微笑。王景瑜和张逸主动上前,用简单的英语和他们交谈,递上剧组准备的冰镇矿泉水。
李心则把镜头对准了一个躲在阴凉处、正小心翼翼对着一个小镜子整理贝雷帽的女兵。被发现时,女兵脸一下子红了,慌忙把镜子藏起来,那瞬间流露出的属于年轻女孩的爱美之心,与一身戎装形成了奇特的反差,格外动人。
他们没有刻意安排,只是真实地记录着这些联合国维和人员最普通不过的瞬间——他们的辛苦,他们的坚持,他们与当地人的互动,他们身在异乡偶尔流露的思乡情绪。
当然,镜头也不经意地扫过了远处指挥部门口飘扬的旗帜,以及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办公楼。
拍摄持续了大半天。
回到剧组驻地,赵刚立刻钻进临时剪辑室,和老钱一起熬了个通宵。他们没有做复杂的特效,只是把最朴实、最温暖的画面筛选出来,配上舒缓的音乐和简单的多国语言字幕。
第二天,一个名为《和平之路上的我们——朱巴维和营地暖心瞬间》的短视频,没有通过任何官方渠道,而是由几个颇具影响力的国际文化交流账号,以及剧组几个演员的个人社交账号,悄然发布到了全球多个社交平台上。
视频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政治口号。只有:
满手油污修车的士兵和笑脸的孩子。
烈日下巡逻、接过矿泉水时露出感激神情的年轻面孔。
偷偷整理贝雷帽的爱美女兵。
医疗点里,不同国籍的军医共同救治当地伤患。
食堂里,各国士兵围坐一起,分享着来自家乡的食物照片……
这些画面,像一颗颗温柔的石子,投入了互联网的汪洋。
起初,只是零星的点赞和留言。
很快,留言区开始被各种语言的评论淹没:
“天哪!那个修摩托的是我弟弟!他从来只报喜不报忧!”
“看到我男朋友了!他瘦了,但眼神好坚定!”
“原来他们在那里是这样工作的……谢谢拍摄者!”
“这才是维和应该有的样子!不分国籍,都在为和平努力!”
“沃特斯将军?他应该为他的士兵感到骄傲!”
视频像病毒一样扩散。尤其是在视频中出现的那些士兵所在的国家,民众反响尤为热烈。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自己的亲人、爱人在遥远非洲的日常,那些辛苦、那些温暖、那些微不足道却闪耀着人性光辉的瞬间。
之前那些阴恻恻的安全隐患、资源挤占的论调,在这股汹涌的、源自普通人真实情感的暖流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连沃特斯将军的官方账号都被@爆了,无数人留言问他:“将军,您看到您的士兵们有多棒了吗?”
指挥部的办公室里,沃特斯将军看着屏幕上那个偷偷照镜子的女兵画面,脸色铁青。他攥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他能说什么?谴责对方拍摄了他的士兵?那只会让他显得更加不近人情,更加愚蠢。他第一次感觉到,那股来自东方的力量,不仅强硬,而且……聪明得可怕。
赵刚看着网络上一边倒的赞誉和温情,嘿嘿直笑,灌了一大口凉水。
凌云在西山基地,看着简报上关于舆论逆转的报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在洛杉矶,那个金发男人又一次砸了东西。他面目狰狞地盯着屏幕上那些温暖人心的画面,低吼道:“查!给我查是谁拍的!是谁指使的!凌云……你够狠!”
他喘着粗气,眼神疯狂地在房间里扫视,最终落在了一份关于《钢铁洪流》特效制作的进展报告上。
“硬件……对,硬件……”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神经质地笑起来,“文化牌打不过,我们就打技术牌!等你们的科幻大片出来,要是特效有一丁点瑕疵……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朱巴的阳光依旧炽烈,照在蓝色贝雷帽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场舆论危机被化解于无形,但所有人都知道,暗处的敌人,绝不会就此罢休。
下一场战斗,或许就在那光影交织的虚拟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