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笑一声，指尖刮过她鼻尖，带着几分戏谑：没想到我家夫人不仅心思玲珑剔透，连这医理也懂几分。
“贫嘴！”怀清话音一转，语气沉了沉，说正事呢——付尚书手里那些威胁百官的科举舞弊把柄，你也拿到了吗？
这事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忽然从袖中摸出个油皮纸包，在她眼前晃了晃，眼底漾着促狭的笑，你瞧这是什么？
见怀清微怔，他挑眉扬唇：你家夫君办事，还能不牢靠？
怀清依言拿起那纸包，拆开时指尖微顿。里头的账册与书信摊开在案上，一笔笔记录触目惊心——科举舞弊牵连之广，竟已蔓延到这般地步。
她指尖划过那些个名字，眸色渐渐沉了下去，指节微微泛白：“连江南贡院的主考都牵涉在内？”
他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不止。你看这行朱批，是吏部主事亲笔，他把三名盐商之子塞进来，换了十万两白银。”
怀清深吸一口气，将纸页翻过：“还有顺天府尹的门生，明明答卷错漏百出，却中了二甲第十七名。”她忽然冷笑一声，“难怪当年放榜时，那么多寒门士子哭着砸了贡院的门。”
“这些账册里，还有更妙的。”他伸手点了点最后几页，“贤王的人，在里头插了七个名字。”
怀清猛地回头，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这便是说……”
“科举舞弊案一旦掀开，贤王想摘干净，可就难了。”他屈指弹了弹账册，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加上先前那份调兵文书的局，若咱们控制得好，两条线缠在一起，足够他焦头烂额了。”
她望着案上的证据，忽然抬手按住他的手背：“只是牵连太广，一旦动起来，朝堂怕是要地震。”
“震一震才好。”他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总好过让这些蛀虫把根基都啃空了。”
“那你再琢磨琢磨，付尚书这会子正在暗中筹谋些什么？”齐禹问道。
怀清指尖轻轻划过案上的账册，眉头微蹙：“对付尚书这个人，也算不上有多了解，我实在看不透。”
齐禹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接口道：“哦？说说看。”
“说他利欲熏心吧，倒也没错。”怀清抬眸看他，“他手里攥着大把科举舞弊的把柄，靠着要挟百官捞好处才坐上尚书之位，这虽没摆到明面上，暗地里早是公开的秘密了。”
只是这些终究是大家的猜测，并无半分真凭实据。要不然，凭他的资历，本该到不了尚书这个位置。
她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困惑：“可蹊跷的是，他明明握着咱们齐国公府的软肋，却从未拿出来做文章。甚至先前圣上要削减军需，他还敢直言进谏，结果落了个被圣上申斥的下场。这般矛盾的行径，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齐禹指尖在桌面轻轻叩着，沉吟道：“更耐人寻味的是，他的背后恐怕不止贤王这一条线。”
怀清点了点头：“你也想到了，我也正琢磨这事。你说，付尚书手里的东西，贤王究竟是如何得知的？科举舞弊的那些把柄倒还好说，毕竟被他要挟的人中，本就有贤王安插的眼线，消息走漏并不奇怪。”
她顿了顿，目光沉了沉：“可那份关于父亲的密信，是当年的隐秘之事，贤王又怎会知晓其存在？这背后的关节，着实令人费解。”
“或许有一种可能。”齐禹眸色微闪，“是付尚书的妻女泄了密？贤王说不定是以他的妻女为质，从她们口中套出了消息。”
怀清闻言思忖片刻：“这也可能，只如今付尚书手里已没了任何可拿捏旁人的把柄，不知他的妻女此刻境况如何，又该如何应对贤王那边的胁迫？”
她倒不是存了什么慈悲心肠，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他的所作所为自有公论，她此刻琢磨他妻女的处境，不过是想看清这盘棋里的每一步路数——毕竟，他的动向，牵连着太多人的输赢。
看清他的路数，才能算准自己的棋。
“依我看，这事眼下只有咱们知晓内情，事未发，贤王定然不会声张。”齐禹放下茶盏，语气笃定，“他定会继续拿付尚书的妻女作筹码——这招对付付尚书显然最为管用，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怀清指尖在案上轻轻点着，顺着这思路往下想：“照此看来，付尚书眼下若想破局，救出妻女怕是最要紧的上策。毕竟软肋捏在贤王手里，一日不脱身，便一日要受钳制。”
齐禹却微微摇头，指尖叩了叩桌面：“可谈何容易？贤王既敢用妻女相胁，必然看得极紧，他若贸然行动，反倒可能害了人。”
“那继续与贤王周旋呢？”怀清抬眸，“他手里已无筹码，再周旋下去，怕不是只能任人摆布？”
齐禹眸色沉了沉：“这倒未必。他若真有别的靠山，此刻或许正等着向背后之人求助。”
话题又回到原点。
怀清沉吟道：“这么说也对，他眼下怕是正在暗中联络那后台？只是这步棋走得太险，稍有不慎，便是引狼入室。”
“险也得走。”齐禹低笑一声，“横竖都是泥潭，找个更有力的帮手，总好过被贤王一口吞了。”
付尚书本就是靠着阴私手段踩着众人上位，树的仇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那些曾被他攥着把柄的官员，夜里枕着恐惧入眠，心底的积怨早已深如寒潭。
如今文书丢失，被何人取走尚未可知。可一旦丢失的风声漏出去些许，那些被他拿捏过的人，怕是比谁都急着要他的命——毕竟留着他一日，就多一日被翻旧账的风险。
腹背受敌的境地，他哪还敢坐以待毙？
怕是正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寻着能借力的地方。
只是这借力的门路，究竟是伸向那位神秘的后台，还是另寻他途，甚至回头与贤王假意合作，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