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都抓紧!”
江老大的嘶吼声在狂暴的风浪中显得如此微弱。铁壳船像一片被投入飓风的枯叶,在那直径超过百米的恐怖水洞边缘疯狂打转、倾斜,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吞噬一切的吸力撕成碎片。
刚刚被拖上甲板的萧断岳、林闻枢和陆知简,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狠狠掼在湿滑的甲板上,只能凭借本能死死抓住一切能固定的物体——缆桩、船舷、甚至是彼此的身体。
“发动机!最大马力!倒车!倒车啊!”金万贯抱着主桅杆,吓得面无人色,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江老大双目赤红,将油门杆推到底,老旧的柴油发动机发出濒临爆炸般的恐怖轰鸣,黑烟滚滚,螺旋桨在疯狂倒卷的水流中徒劳地空转,船身依旧不可逆转地被拖向那深不见底的水洞边缘!两者的力量差距,如同蝼蚁撼树!
浑浊的江水如同瀑布般向着水洞中心倾泻,形成一个巨大的、发出雷鸣般轰响的漩涡漏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之前被净化升腾起的淡蓝色灵魂光点,在这毁灭性的自然力量面前,如同萤火般迅速湮灭。
“弃船!准备弃船!”丁逍遥强忍着身体的虚弱,扶着舱壁站稳,厉声下达了最不愿做出的决定。继续留在船上,只有船毁人亡一个下场!
“救生筏!快放救生筏!”萧断岳怒吼着,挣扎着想要去解固定在船顶的充气救生筏,但船体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甲板几乎垂直于水面,他每移动一步都异常艰难,随时可能滑入那咆哮的江水中。
玄尘子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不再试图以符箓对抗这天地之力,而是迅速从怀中掏出数张黄色的“避水符”,口中疾诵真言,将符纸分别拍在丁逍遥、金万贯以及刚刚脱险的萧断岳三人身上。“此符可暂避水厄,护住一口元气,能否生还,看造化吧!”
符纸及体,一股微弱的暖流散开,仿佛在体表形成了一层极其稀薄的气膜,但这在眼前的绝境中,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就在这时,林闻枢胸口那沉寂的兵符源骸,似乎被外界这毁灭性的能量场和众人绝望的处境所刺激,再次产生了反应!并非爆发金光,而是散发出一种极其独特的、稳定而厚重的波动,这波动如同投入混乱水面的定海神针,虽然无法对抗那巨大的吸力,却奇异地安抚了船体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水流,让疯狂打转的船身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弱的稳定!
就是这宝贵的瞬间!
“放筏!”
萧断岳抓住机会,用军工铲猛地砍断了固定救生筏的绳索!沉重的充气筏滚落甲板,在接触到江水的瞬间自动充气膨胀!
“跳!”
没有时间犹豫了!丁逍遥率先抓住一根救生索,纵身跃向那在激流中剧烈颠簸的橙色救生筏。玄尘子拂尘一卷,带着金万贯紧随其后。陆知简和状态稍好的林闻枢也互相搀扶着跳了下去。
萧断岳最后一个离开,在他跃离甲板的瞬间,那铁壳船终于彻底失去了平衡,船头猛地向下扎去,被那股恐怖的吸力拖拽着,以惊人的速度滑向水洞中心,短短几秒钟,便消失在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深渊之中,只留下一些破碎的木片和油污在水面翻滚。
救生筏的情况同样岌岌可危!它如同暴怒海洋中的一粒尘埃,在巨大的漩涡边缘疯狂旋转、起伏,随时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或者被吸力拖走。冰冷的江水不断浇灌进来,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只能死死抓住筏边的绳索,将身体尽量压低,对抗着那令人眩晕的旋转和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
“抓紧!别松手!”丁逍遥的声音在风浪中几乎被撕碎。他一边死死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一边用目光快速清点着人数。万幸,所有人都还在筏上!
然而,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水洞的吸力在吞噬了铁壳船后,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开始缓缓减弱、收缩。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失去平衡的巨大能量引发了更加狂暴的连锁反应!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从水底传来,整个江面猛地向上拱起,如同有什么庞然大物要破水而出!紧接着,一道混合着泥沙、断木和无数水泡的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从水洞收缩的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狠狠拍击而来!
那浪头的高度超过十米,如同一道移动的水墙,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
“浪来了!趴下!”萧断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所有人死死趴在救生筏底部,双手双脚缠住固定绳,将身体与这小小的求生工具融为一体。
“砰——!!!”
巨浪狠狠拍在救生筏上!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像是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上!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他们的内脏震碎,骨头发出咯吱的声响,耳中一片嗡鸣,眼前金星乱冒。救生筏被这股巨力猛地抛向空中,在空中翻滚了数圈,又重重砸回水面!
冰冷的江水瞬间灌满了筏内,所有人都被没顶而过,那层“避水符”形成的微弱气膜在这等冲击下如同肥皂泡般破碎。窒息感、冰冷感、以及被巨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们。
就在丁逍遥感觉自己即将失去意识,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开始麻木松脱的刹那,他仿佛看到,在那浑浊的浪花之中,隐约有几点极其微弱的淡蓝色光芒一闪而过,如同温柔的手,轻轻托了一下即将倾覆的救生筏。
是那些已然安息的将士英灵,最后的庇护吗?
他不知道。
当他再次恢复清醒时,巨浪已经过去。救生筏奇迹般地没有翻覆,但里面已经灌满了水,如同一个漂浮的破水盆,在逐渐平息的江面上随波逐流。所有人都瘫在筏内,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江水,脸上毫无血色,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脱力。
风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惨白的阳光照射在浑浊不堪、漂浮着大量杂物、却终于不再狂暴的江面上。
他们活下来了。
环顾四周,那片吞噬了铁壳船的恐怖水洞已然消失不见,“回龙沱”的水面虽然依旧浑浊汹涌,却恢复了江河应有的模样。只是那艘载着他们前来、陪伴他们经历生死的铁壳船,和那位脾气暴躁却经验丰富的江老大,永远地沉在了这片水域之下。
丁逍遥看着手中那枚陆知简递过来的、蕴含着“守护”意志的新源骸碎片,又看了看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同伴,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复杂情绪。
水墓已毁,怨念已平。但他们失去的,也同样无法挽回。而前路,依旧漫长且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