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古旧与腐朽的味道,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处停滞。
案上,那本兽皮经书静静摊开,名为《大梦千秋诀》。
仅仅一瞥,其上散溢的古老神魂道韵,便让角落里那片亘古不变的阴影微微扭曲,如水面被无形之风掠过。
叶尘垂眸,神情淡漠。
修长的指尖,缓缓抚过那兽皮的纹理。
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几分痴迷、几分渴望,以及……深藏不露的无奈。
他轻轻叹息,指尖微颤,仿佛竭尽全力,才依依不舍地将经书收回储物戒中。
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气,缓缓坐倒。
地面由无数细密指骨拼成,冰冷彻骨。
叶尘再度运转那艰涩至极的《万骨不朽经》。
——嗡。
功法流转的刹那,他身躯一震!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面色煞白,脖颈青筋暴起,狰狞如蛇。
他死死咬紧牙关,喉间压抑出野兽般的低吼。
这痛楚,并非伪装。
魔心湖亿万魔念冲击神魂,本就是凌迟般的酷刑。
但此刻,他将这份痛苦放大十倍,无保留地展露在那位“观众”面前。
他蜷缩在地,抽搐不止。
周身的不朽神韵明暗不定,摇曳如风中残烛。
角落的阴影一动不动。
死寂。冰冷。像一块永不融化的玄冰。
而叶尘的心,却静如止水。
【别急。】
【大鱼,总要一点耐心。】
时间,在他压抑的嘶吼声中缓缓流逝。
当夜幕笼罩,整座不朽骨界陷入死寂时,他的“挣扎”也迎来了顶点。
“噗——”
一口鲜血喷出,在空中绽成一抹妖艳的血花。
随即,他身体一僵,直挺倒地。
密室,再次归于沉寂。
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尚在人世。
一息。
两息。
三息……
足足一炷香后。
穹顶悬挂的魔龙头骨眼眶中,那幽幽魂火,轻轻一跳。
角落的阴影,终于动了。
它的边缘变得模糊,仿若被缓缓加热的沥青,无声地向密室中央流淌而来。
叶尘依旧“昏迷”。
身体抽搐,眉头紧皱,嘴里低喃:“不……不要……杀……”
识海之内,他主动撤去防御,构建出一个充满破绽与混乱的梦境入口。
梦中,魔念化作无数恶鬼,撕扯着他那看似虚弱的神魂之体。
一切真实。
一切……诱人。
阴影停在他身前三尺处。
它在犹豫,在衡量。
贪婪与警惕,在魂的深处角力。
也就在此刻——
叶尘本该沉沦的眼皮,微微一动。
他缓缓睁开一道缝隙。
瞳孔漆黑,平静如冰。
没有痛楚,没有梦魇。
唯有一丝猎人注视猎物的冷冽玩味。
阴影仍毫无察觉。
最终,源自魂体的饥渴压倒了理智。
那滩阴影动了。
一缕比墨更深、比丝更细的黑暗,悄然剥离,蜿蜒着向叶尘眉心探去。
叶尘重新闭上双眼。
他继续扮演那个,被噩梦吞噬的“可怜虫”。
黑暗无声地滴入他眉心。
识海深处,一圈涟漪骤然荡开。
【上钩了。】
幽荧的魂念,坠入叶尘的识海。
眼前,天空泣血。
大地,是粘稠的猩红泥沼,咕嘟着绝望的气泡。
咆哮的魔念凝成漆黑潮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空气里尽是化不开的血腥与暴虐。
识海中央,一团亿万魔念汇聚的漆黑风暴,正疯狂撕扯着叶尘的神魂。
风暴之内,雷霆狂舞,电光映出他那若隐-现、脆弱不堪的身影。
幽荧的魂体化作一道淡黑虚影,悬于高空。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呵,果然是个蠢货。】
【连区区魔念都无法镇压,神魂竟虚弱至此。】
她如入无人之境,身形一闪,便穿过了重重魔念潮汐,直扑风暴核心。
她要看看,这块师尊眼中的“完美璞玉”,其神魂本源,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那风暴的刹那——
世界,静止了。
嘶吼声,戛然而止。
血海,瞬间凝固。
狂舞的雷霆,也凝滞于半空。
幽荧的魂体猛然一僵!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寒意,毫无征兆地攥紧了她的每一寸魂念!
她惊骇抬头。
风暴中心,那个本该在痛苦中沉沦的叶尘,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如冰雪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风轻云淡的、玩味的笑意。
他周遭的魔念风暴,随之寸寸消散。
“三师姐。”
叶尘的神魂之体,甚至还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她,微微一揖。
“等候多时了。”
轰——!!!
幽荧的魂念,如遭九天神雷劈中,刹那一片空白!
陷阱!
这是一个陷阱!
她想也不想,转身便逃!
可她的魂体,却像被无形的神铁焊死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疯狂催动魂力,魂体表面浮现出无数太阴符文,却如石沉大海,连半点涟漪都无法激起。
而眼前的世界,正在重构。
泣血的天穹,化为万里晴空。
猩红的泥沼,变为清澈溪流。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之前那些狰狞的魔念,此刻竟都化作了青衣仆从,垂首侍立。
其中一位,还端着一套精致的茶具,缓步走来。
叶尘就在那竹林溪边坐下,行云流水地为自己沏上一杯清茶。
在这里,他就是唯一的主宰。
幽荧那凝实的魂体骤然虚幻,如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构成她面容的光影都开始扭曲、散乱。
“现在。”
叶尘端起茶盏,隔着溪流,遥遥一敬,笑容人畜无害。
“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幽荧的魂体,好不容易才重新稳定下来。
她开口,那本该冰冷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散成了一缕破碎的轻烟。
“你……你想……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