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冰冷的电子音规律地敲打着寂静,像是生命流逝的倒计时,又像是将他从无尽黑暗深渊拉回现实的锚点。
王海鸣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沉重的眼皮缓缓掀开。
视野先是模糊,继而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单调却令人心安的洁白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提醒着他所处的环境。
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随之而来的是遍布全身的、如同被拆解重组过的剧痛,尤其是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难以言喻的钝痛。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试图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病房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伫立着一个挺拔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身着一套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形匀称,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自然流露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与气度。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显得有些疏离。
似乎是听到了病床上传来的细微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来者面容的瞬间,王海鸣瞳孔微缩,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撑起身体——这个动作立刻引发了胸腔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唔……”
然而,他刚刚抬起的手臂还未发力,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无形力量便轻柔地按在了他的肩头,将他重新压回柔软的病床。
那力量精纯而磅礴,带着安抚的意味,并未伤他分毫,却明确地阻止了他的行动。
“没事,”一个平静沉稳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现在你是伤患,也算是功臣,好好躺着吧。”
王海鸣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躺了回去,但目光依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落在对方身上,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巡狩者王海鸣,见过副部长……”
眼前的男人,正是SIb华东区分部副部长,夏知圣。
在王海鸣的记忆里,这位副部长行事作风严谨到近乎刻板,对规则、层级看得极重,最厌恶下属有任何“逾矩”之举。
他曾因一次任务中的“非常规”处理方式,被这位副部长亲自“敲打”过,那经历谈不上愉快,却也让他学到了不少“规矩”,此刻再见,难免有些条件反射般的局促。
夏知圣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算不上是笑意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常:“看来上一次的教训,给你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啊。”
“不敢,”王海鸣微微摇头,牵扯到颈部的肌肉,又是一阵隐痛,“那次……确实是我越界了,副部长教训的是。”
“行了,违心的话就不用说了。”夏知圣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我在SIb内部的风评如何,我自己清楚。这次来,一是感谢,二是传话。”
“感谢?”王海鸣一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困惑。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需要劳动这位副部长亲自前来致谢的事情。
夏知圣向前迈了半步,目光落在王海鸣脸上:“你可还记得,在之前的任务中,你曾救下过一名女医生?”
王海鸣努力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确实有那么一个模糊的印象……在混乱的废墟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似乎……不,与其说是他救了对方,更像是对方在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让他后续还有再战之力。
“不敢当,”他斟酌着词句,如实回答,“当时情况混乱,准确来说,是那位医生帮了我一把,我只是……顺手为之。”
夏知圣闻言,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他点了点头:“难怪陈部长会对你如此看重。为人诚实,不居功,实力也尚可。”
他顿了顿,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
“说来惭愧。那名医生,正是小女夏晚晴。前些时日,我与她闹了些矛盾,她便赌气,私下借用民间组织的身份,接取了这次外围调查任务。我原想着只是次常规调查,风险可控,便由着她去散心,却没想到……呵呵,竟会卷入如此险境,险些酿成大祸。”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王海鸣身上,变得郑重起来:“所以,于公于私,我都要谢谢你们,在危难中对她施以援手。”
话音落下,在王海鸣惊愕的注视下,这位向来以刚正不阿、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着称的副部长,竟缓缓地、对着病床上的他,弯下了腰,行了一礼!
王海鸣只觉得头皮一麻,差点又想挣扎着坐起来。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夏知圣!连中州总部那位部长驾临,都未必能让他折腰的人物!华东区分部谁人不知,夏副部长脊梁极硬,如今竟然对他这个小小的巡狩者……
“夏部长!您这……咳咳咳……”王海鸣急急开口,情绪激动之下,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一抹刺眼的鲜红溅在了洁白的被单上。
然而,咳嗽声未止,一股庞大而温和的暖流便如同春日的阳光,瞬间涌入他冰凉的四肢百骸。
那暖流所过之处,撕裂般的痛楚被缓缓抚平,濒临枯竭的脏腑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磅礴的生命能量,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
他艰难地抬起头,只见夏知圣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柄洁白的羽扇,扇面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他周身萦绕着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翠绿色生命能量,如同温暖的海洋,将整个病房都笼罩其中,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一幕,让王海鸣猛然想起在书阁某本时事报纸上看到的记载——关于这位夏副部长另一个鲜为人知,却分量极重的称号:【医圣】。
片刻之后,夏知圣手腕轻翻,羽扇消失不见。
他微微蹙眉,看着王海鸣,眼中带着明显的疑惑:“你这身体……倒是颇为古怪。明明看你的面容与骨龄,不过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正值生命力最旺盛的年纪。但为何你的肉体机能,尤其是五脏六腑,会衰败得如此厉害?内里的情况,感觉比我这把老骨头还要沧桑破败。”
王海鸣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避重就轻地回答:“没……没事,这个说来话长。对了,您刚才说,是来感谢和传话的。感谢的话已经说完了,那要传的话是……?”
夏知圣闻言,神色一正,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我是来传达陈彬部长的口述。原话大概是——让那小子把皮给我养厚实点,等他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他。”
???
王海鸣脸上瞬间写满了大大的问号和茫然。
他虽然不清楚自己昏迷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能躺在SIb的专属病房里,就说明血鬼的危机已经解除,他们成功活下来了才对。
怎么听这意思,陈叔非但不高兴,反而怒气冲天要收拾他?自己哪里做错了?拼死断后还有罪了?
他刚张了张嘴,准备询问,夏知圣仿佛早已看穿他的心思,抢先一步开口道:“别问我原因。我只知道,在你被送到医院紧急抢救后,关于你伤势的详细报告,以及军方执法记录仪里那些‘精彩’的战斗录像,就被第一时间呈送到了陈部长的办公桌上。他看完之后,据说脸色非常难看,随后就让我务必把这句话带到。”
王海鸣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心底猛地一沉。
他大概……猜到原因了。
恐怕是“幽冥武装”异变时,对身体造成的那些不可逆的恐怖负荷,在报告和录像中暴露无遗。
当初他为了能够保留住风雷鬼铠,可是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问题。
结果现在……这身几乎报废的身体,就是最有力的“打脸”证据。
唐墨渊他们或许看不穿风雷鬼铠和幽冥武装的底细,但陈彬当初可是亲身近距离感受过那铠甲上蕴含的、何等霸道阴寒的幽冥之力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这次是玩了多大的命,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
这顿“收拾”,怕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