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鸣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调令,有些无奈地走出了陈彬的办公室,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室内沉凝的空气。
“这可有点头疼了。”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调令光滑的纸面。
从前线作战组调到后勤支援组,还是无限期……这意味着他短期内再也无法接触核心外勤任务,等于被变相“雪藏”了。
他将调令仔细折好,塞进飞鱼服的内衬口袋里,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体内那股阴寒的煞气虽被暂时压制,但仍如影随形。
唐墨渊和夏知圣果然还等在外面走廊。唐墨渊见他出来,目光立刻投来,带着询问。
王海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办公室的门再次发出轻微的响动。
只见诗涵手持导盲棍,摸索着门框,小心翼翼地踏出。
“诗涵小姐是要回宿舍吗?”夏知圣的声音温和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诗涵愣了一下,循声微微转向夏知圣的方向,赶忙说道:“夏部长也在啊。您应该还有事要忙吧,我这边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急于摆脱关注的急促。
说罢,她微微颔首,便用导盲棍轻点着地面,摸索着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那“嗒……嗒……”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规律地回荡,渐行渐远,仿佛敲在人的心上。
直到那声音几乎听不见了,王海鸣才收回目光,转向夏知圣,眉头微蹙:“夏部长,这个女孩……不是我之前还在假期时,顺手从长生生物带出来,交给你们安置的那个吗?她现在……是为我们所用了?”
夏知圣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有些深邃:“不是为我们所用。严格来说,是我们将她强行扣留在这里的。”
“为什么?”王海鸣更加不解,“如果她身上有什么嫌疑或者危险,按程序不是应该关在监察室进行审查吗?怎么会允许她在分部里相对自由地活动?”
“命不久矣之人,关她的意义何在?”夏知圣的语气平淡,却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嗯?等等,什么意思?”王海鸣怔住了,连一旁的唐墨渊也露出了愕然的神情,“什么叫命不久矣?”
“字面意思。”夏知圣解释道,“根据我们的检查和她的自述,她在长生生物公司期间,遭受了大量非法的人体实验和强制性改造。她如今拥有的能力,并非自然觉醒,而是通过那些实验强行压榨生命潜力换来的。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导致她的生命本源严重透支。她的寿命,预计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这还只是最乐观的估计,实际情况可能……更短。”
这……
王海鸣一时无言,他自己虽因煞气侵蚀而折寿,但保守估计,活到六十岁问题不大。
可那名少女……她才多大?
“她今年十九岁。”夏知圣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继续说道,“意味着,她剩下的时间,很可能不超过六年。而且我们了解到,她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未离开过长生生物公司。她对外界的生活经验几乎为零,甚至可以说,她从未真正体验过一天属于自己的、正常的生活。”
夏知圣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不再过度限制她的自由。给她佩戴上必要的监视手环后,便任由她在分部划定区域内活动了。只要不靠近核心机密区域,不危害社会安全,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算是……在有限的时日里,给她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她所提供的证词,包含了大量长生生物与星神会秘密接洽、违规研发药剂的关键内容,配合你之前递交的核心资料,SIb才能如此迅速地将长生生物的那处据点连根拔起。于公于私,SIb都会保障她未来几年的所有生活开销和基本需求。这是我和陈部长共同的决定。目前局里知情者寥寥,大多数人都以为她是新来的文职或辅助类调查员,你们也注意别说漏嘴。”
王海鸣和唐墨渊对视一眼,均感心情沉重,默默点了点头。
夏知圣见状,话锋一转:“好了,你们跟我来吧。还记得我之前让你带给唐墨渊的那句话吗?”
唐墨渊当然记得。
那个所谓的“惊喜”,一直像根羽毛似的,在他心里轻轻搔刮,让他难以安宁,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那究竟会是什么。
夏知圣领着他们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间位置相对僻静的会客室门前,这间会客室看起来与别的并无不同,但门口似乎加强了值守。
“这房间被临时改成了居住用的房间。”夏知圣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里面有一个人。我们的人无法与她进行有效交流。对方指名道姓要见你们两个,她说只信任你们,其他人一概不行——尤其是要见你,唐墨渊。”
“我?”唐墨渊更加错愕。他的人际关系简单至极,实在想不出会有谁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指名要见他。
王海鸣也感到意外,追问道:“连审讯部的人都撬不开她的嘴?”他深知SIb审讯部的手段,那可不是什么温和的地方。
民间甚至有传言,进了SIb审讯部的牢房,唯一的出路就是把自己这辈子干过的坏事都想起来交代清楚,否则,掉层皮都是最轻的处罚。
夏知圣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棘手神情:“对方身份特殊,我们不可能对她动用审讯部那些常规甚至非常规的手段。她在你们出发前往华西的第二天,就通过治安局的渠道,辗转打探到了我们分部的对外联络点,然后找上门来。而且,她的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情绪极不稳定,这几天都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进食。再这样下去,我们担心她可能……随时会出意外。”
“这么麻烦?”王海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和唐墨渊都不是擅长心理疏导或审讯谈判的专家,万一处理不好,刺激到对方,导致情况恶化,那责任可就大了。
“夏部长……”唐墨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刚想开口说明他们的顾虑。
然而夏知圣却不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直接打断道:“行了,多说无益。进去吧。”
话音未落,他竟左右开弓,双手分别抓住王海鸣和唐墨渊的后衣领,不容分说地将两人往门前一拉,随即让门口值守的守卫刷卡开门,手臂一用力——
“诶?!等等——!”
在王海鸣短促的惊呼和唐墨渊愕然的目光中,两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直接“拎”了起来,踉跄着跌进了那间临时改造的房间里。
“喂,夏部长,不是,你听我们说完啊......”
王海鸣话才喊出一半,身后的房门便“咔哒”一声彻底合拢,将夏知圣的身影与外界的光线一并隔绝。
他徒劳地伸手敲了敲纹丝不动的门板,最终只能泄气地垂下手臂。
“哎……这怎么不听人讲话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被夏知圣拎得有些发皱的后衣领,这才转身打量起所处的环境。
房间内光线昏暗,并未开灯,只有走廊灯光从门上方的小窗透入些许,勾勒出室内大致的轮廓。
这里原本的会客沙发和茶几被移走了大半,显得空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房间中央摆放的一张简易单人床。
而就在那张床铺最靠里的角落,厚重的阴影笼罩下,一个瘦弱的身影正紧紧蜷缩在那里,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藏匿起来。
王海鸣目光一扫,便看见唐墨渊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房间中央,正缓缓朝着床角那道身影靠近。
唐墨渊的脚步很轻,似乎在极力避免惊扰到对方。
“诶,老大……”王海鸣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想提醒唐墨渊保持距离,敌友未明,夏知圣又没提供任何资料,贸然接近实在太过冒险。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那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仿佛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动,极其轻微地往外挪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