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殿内,随着林小满那“一子定南”的石子卦象尘埃落定,南荒之行便从“是否要去”的争论,正式进入了“如何前去”的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整个青云宗,如同一架被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天衍圣地的正式联盟文书已至,古剑门、流云阁等盟友的响应也陆续传来。一支由各宗精锐组成的联合探索队伍即将成型。此次南下,不同于北寒,面对的是更为诡谲莫测的虫蛊瘴疠,寻常的避毒丹、防御法宝恐难奏效。因此,筹备的重点,前所未有地聚焦在了 “驱虫避蛊,解毒化瘴” 这八个字上。
宗门秘藏阁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与南荒、蛊毒、虫豸相关的残卷、笔记、甚至民间偏方都被找了出来。炼丹房日夜炉火不熄,各位长老依据古籍尝试改良丹方,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炼器坊叮当作响,忙着打造能隔绝毒虫的特殊材质护甲、以及能释放驱虫声波或气味的法器。甚至派出了多路弟子,前往与南荒有些许贸易往来的边缘城镇,高价收购当地土着的驱虫秘药。
整个宗门上下,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肃杀而又充满期待的气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们那位一心只想“清静”的林小满,此刻却远离喧嚣,蹲在后山小木屋的灶台前,对着一个空荡荡的粗布包袱,愁眉苦脸。
他刚刚从王大锤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更多关于南荒的“恐怖”细节——不仅仅是蚊子,还有味道古怪、据说吃了会拉肚子的食物,浑浊发绿、无法直接饮用的水源,甚至有什么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蘑菇和嚼起来像木头的肉干。
这些描述,对于在吃穿上没什么追求,但极其注重“入口安全”和“基本温饱”的林小满来说,简直是噩耗!
北寒之行冻个半死、颠个七荤八素的记忆尚未远去,这南荒听起来,热倒是热了,可这吃喝问题,好像比北边还惨!
“顿顿吃蘑菇?喝绿水?那不得饿死?拉死?”他一想到未来可能面临的饮食惨状,就觉得胃里一阵抽搐。强烈的生存危机感,压倒了对虫子的恐惧(暂时),占据了他的脑海。
“不行!绝对不行!”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团团转,“得带点…带点能下饭的东西!”
可是带什么呢?宗门发的那些硬得能崩掉牙的辟谷丹?他试过,味同嚼蜡,还噎得慌!珍贵的灵果灵蔬?那是大佬们享用的,估计也轮不到他,而且不经放。
忽然,他眼睛一亮,目光落在了灶台角落那几个 他平时攒下来的、装着盐巴、辣椒面、蒜头、还有一小罐猪油的瓶瓶罐罐上。这些都是他最熟悉的、能让寡淡食物变得有滋味的好东西!
“对了!调料!”他一拍大腿,如获至宝!“管他什么蘑菇肉干,撒上盐,抹上油,烤一烤,总归能好吃点!辣椒还能驱寒(他觉得南荒湿气重)!蒜头…听说能解毒(道听途说)!”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遏制不住。安全感,来自于熟悉的食物味道。这是他那简单世界里最朴素的真理。
说干就干!他像只准备过冬的松鼠,开始翻箱倒柜。找出那个最大的粗布包袱皮,小心翼翼地把盐罐子、辣椒罐、蒜头串、猪油罐,还有一小包晒干的野葱和几块老姜(都是从后山薅的),一件一件、里三层外三层地用油纸包好,仔仔细细地码放进包袱里。他一边打包,一边小声嘀咕:
“盐要多带点…不然不够味…”
“辣椒…也带上,去湿气…”
“蒜头…解毒,必须带!”
“油…烤东西香…”
他神情专注,动作细致,仿佛在准备什么关乎性命的大事。完全没想过这些东西在修仙者眼中是何等“俗物”,更没想过自己的举动会被人看去。
然而,无巧不成书。恰在此时,奉命前来给林小满送新炼制的一批“高级驱虫香”的王大锤,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师尊,弟子给您送…”王大锤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那神通广大、境界无边的师尊,正蹲在地上,像个即将远行的老农,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虔诚地,将一堆 再普通不过的油盐酱醋 打包进一个粗布包袱!
这是…在做什么?
王大锤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林小满被突然出现的王大锤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包袱往身后藏了藏,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尴尬,支支吾吾道:“啊…大锤啊…没…没什么…我收拾点…旧东西…”
他越是这样,王大锤越是觉得其中必有深意!他仔细看去,师尊打包的那些东西…盐、辣椒、蒜、姜、油…
这些…不都是至阳至辛之物吗?!
古籍有云:辛香辟秽,阳和克毒!
南荒多瘴蛊,属阴湿秽浊之气!
师尊他…这是在以身示范,告诉我等,应对南荒蛊毒,除了丹药法宝,更需从 日常饮食、调和阴阳 入手!以寻常之物,行非凡之事!此乃 大道至简 之理!
“噗通”一声!
王大锤激动得直接跪下了,声音颤抖,带着无比的崇敬:“师尊!弟子…弟子愚钝!竟未能领会师尊深意!原来…破蛊之道,竟藏于这五味调和之中!以辛克秽,以阳驱阴!师尊…您这是在点化弟子啊!”
林小满:“???”
他看着突然跪下的王大锤,一脸茫然。点化?点化什么?他就是想带点调料让饭好吃点啊…
“不…不是…大锤你起来…”他想去扶,又舍不得放开怀里的调料包袱,“我就是…怕那边的饭不好吃…”
“弟子明白!弟子明白!”王大锤却以为师尊是在谦虚,更加激动,“师尊早已超脱口腹之欲,此乃 以身载道!示警我等,莫要只依赖外物,需从根本调和自身,以应万毒!弟子这就去禀报宗主和各位长老!”
说完,王大锤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如同中了头彩一般,旋风似的冲出了小木屋,连带来的驱虫香都忘了放下。
林小满伸着手,话还没说出口,人就没影了。他抱着沉甸甸的调料包袱,站在空荡荡的屋里,彻底懵了。
“这…这傻小子…又明白什么了?”他欲哭无泪,“我就是想带点咸菜啊…”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王大锤那“林师祖以五味点化,揭示辟蛊至理”的惊人发现,便如同野火燎原,传遍了整个青云宗高层!
凌云殿内,刚刚还在为一种驱蛊丹药的配方争论不休的赵山河和各位长老,听到王大锤激动万分的汇报后,集体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惊叹!
“五味调和?阴阳相济?妙啊!妙啊!”
“我等只知炼丹服饵,却忘了药食同源!日常饮食,亦是修行!”
“盐乃百味之主,至纯至阳;辣椒辛烈,破瘴开窍;蒜姜性温,解毒杀菌;猪油润泽,护持肠胃!此等搭配,暗合五行生克,专克阴湿蛊毒!”
“前辈…这是将无上医理化入生活琐事!境界之高,吾等望尘莫及!”
“快!立刻调整物资清单!”赵山河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当场下令:“大量采购上等井盐、烈性辣椒、陈年蒜头、老姜、以及灵猪油!分装成便携小包,列入弟子必备物资!炼丹房即刻研究,如何将五味精华融入辟谷丹或炼制新型解毒丹!”
一道命令下去,整个宗门的筹备方向,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转变。原本只注重“防御”和“对抗”的思路中,悄然加入了“调和”与“滋养”的内涵。
当林小满几天后,偷偷摸摸地去宗门仓库,想再顺点好盐(他觉得自己带的可能不够)时,目瞪口呆地发现,仓库一角堆满了如同小山般的盐包、辣椒袋、蒜筐、姜块和油罐!管事弟子还一脸崇敬地告诉他:“师叔祖放心,这都是按您老人家的指点准备的!管够!”
林小满:“!!!”
他抱着一小包“顺来”的盐,逃也似的跑回后山,心里慌得不行。
“他们…他们怎么准备了这么多调料?”
“难道…南荒的饭…真的那么难吃?”
“完了完了…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他看着自己那个已经塞得鼓鼓囊囊的调料包袱,忧心忡忡地又往里塞了两头蒜。
而他那“深谋远虑”的“调料攻略”,已然成为了此次南荒之行一项看似不起眼、却被高层寄予厚望的“秘密武器”。新的征程,尚未开始,便已飘散出一股辛辣而令人心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