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去,就能找到那个疫鬼。
这个逻辑简单明了。
朔离端起那杯茶,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接着,做出一副要当场饮下的动作。
“朔师弟,放下!”
聂予黎的声音响起。
少年像是没听见,手指捏着温热的杯壁,将那杯茶又往唇边送近了一分。
杯中的香气,那股混杂着血腥与灵石的甜味,更加清晰了。
当然,朔离没有被蛊惑,她也不会直接喝,只是想借此试探一下对面春水的反应。
但——
一只手倏地伸了过来。
聂予黎从朔离的手中,将那杯茶取走了。
“既要如此,我替师弟一试。”
说着,男人抬起手臂,将那杯“映心茶”,一饮而尽。
喉结上下滚动,清透的液体顺着咽喉滑入腹中。
干脆利落。
对面,跪坐着的春水脸上那丝浅淡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后又漾开,变得更深了。
朔离满脸茫然。
“不是,五千哥,我没打算喝啊!你能吐出来吗?”
她往前凑了凑,试图看清对方的表情。
聂予黎没有回答。
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他整个人静得像一尊玉石雕像。
过了几秒,男人重新睁开眼。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原有的警惕和凝重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仿佛融化了冰雪的暖意。
他看着朔离,嘴角微微向上牵动。
然后,聂予黎抬起手,朝着朔离的方向伸了过来。
他的动作有些缓慢,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又易碎的东西。
朔离下意识地没动,任由他的指尖靠近。
那只手在距离她鼻尖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转而向上,停在了她头顶,轻轻地、温柔地揉了揉。
“……别闹。”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无奈,仿佛在对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人说话。
朔离:“?”
“五千哥,你做什么?”
少年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眉头皱了起来。
男人的手动了一下,仿佛对她的躲闪有些不解,但还是顺从地放下了。
他看着朔离,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里面的暖意更浓了。
“……”
朔离沉吟片刻。
“手伸出来。”
聂予黎听话的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和指腹布满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
……能够听得见她说话?
朔离伸出手,没有去碰,用指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敲了敲。
“五千哥,给我捏捏肩。”
聂予黎的脸上没有出现丝毫的迟疑,他收回手,接着绕到朔离身后,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力道很轻,动作也有些生涩,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朔离一动不动,任由他按着。
她偏过头,看着对面坐着的春水。
“茶凉了,公子。”
春水的声音依旧轻柔。
朔离转回头,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看着身后正一脸认真地给她捏肩的聂予黎。
“你这茶,后劲儿挺大啊。”
她说着,又对着聂予黎下令。
“行了,去那边墙角站着。”
聂予黎的动作停住了,他听话地松开手,转身真的走到了房间的墙角,面朝墙壁,站得笔直。
像一棵被种在那里的白杨树。
春水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提起紫砂壶,又为朔离面前的空杯斟满。
这一次,透明的茶水中似乎飘着几点金色的光屑,那股甜香也愈发浓烈。
“公子想要什么,茶便能给什么。”
她将茶杯推到朔离面前。
“黄金万两,唾手可得。锦衣玉食,无需劳作。”
“再也不必为生计奔波,再也不必看人脸色。”
“甚至…你们一行的目的,也蕴在茶中。”
“也就是说,我喝了这杯茶,就能直接看到那个什么疫鬼在哪?”
春水轻轻颔首:“茶不语,却知万心。公子所求为何,茶便为何。”
“啧。”
最烦谜语人。
某人眼珠子一转,她转而看向墙角站得笔直的聂予黎。
“五千哥,过来表演个徒手碎茶杯。”
聂予黎闻声,立刻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从墙角走了过来。
他走到矮桌旁,那双温和的琥珀色眸子看了看桌上的茶杯,又看了看朔离,像是在确认指令。
朔离用下巴点了点那套紫砂茶具。
聂予黎便伸出手,拿起一只空着的小茶杯。
他将茶杯握在掌心,手指缓缓收紧。
“咔——”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紫砂的碎片从他的指缝间落下,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做完这一切,便摊开手掌,将那些细碎的瓷片展示给朔离看,对她浅浅的笑。
“……”
春水面色不变,她又安静轻巧的从不知何处又拿出一个茶杯,摆在桌上。
看来,攻击茶具无效。
“五千哥,舞剑。”
朔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她打算进行第三次测试。
聂予黎动了,他依言走到房间中央那块空地上,反手握住了腰间的霄影剑。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长剑出鞘。
清冷的剑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剑身上流转着一层薄薄的灵光,将跪坐在地上的那几个痴傻男人和春水的脸都映上了一层冷白。
男人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
他的动作没有平日里的凌厉与迅疾,反而带着一种梦游般的缓慢与柔和。
剑尖划过空气,却无风声,像是在描摹一幅无形的画卷。
他时而进步,时而回旋,月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翻飞,银白的发带卷动。
那不是无妄宗决绝的杀伐之剑,也不是青云宗浩然的正气之剑。
那套剑法,朔离从未见过。
没有章法,不成体系,只是一个个零散招式的组合,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像是有人在春日午后的庭院里,为心上人随性而舞。
剑光流转,映着他那双温和的眼睛。
他看的方向,始终是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