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温学士的房间里,草药和旧羊皮纸的气味混在一起,钻进鼻子里。
林恩赤裸上身,趴在硬木床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药膏涂上伤口时,那股清凉感正压下皮肉撕裂的灼痛。
“你的身体底子很好。”
鲁温学士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伤势得比我预想的要小。”
他用干净的亚麻布重新为林恩包扎,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处理一块上好的羊皮。
“你的剑法,谁教的?”
学士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守夜人军团的教官,艾里沙·索恩。”
林恩的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有点闷。
“他只教怎么最快地把剑捅进别人身体里,不教别的。”
这个答案让鲁温学士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灰色的眼睛扫过林恩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细小旧疤。
那不是逃跑时会留下的伤。
那是无数次在长城上与野人正面搏杀,用命换回来的勋章。
一个叛逃的懦夫,背上不会有这种东西。
“好好休息。”
鲁温学士没再多问,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
“公爵大人吩咐过,在你伤好之前,都可以住在这里。”
门被轻轻带上,没有落锁。
林恩知道,这是奈德·史塔克给出的一个信号。
他不再是囚犯。
而是一件有待观察的特殊对象。
林恩长长吐出一口气,现在什么都不用想。
养好伤。
然后,等。
等那只从君临飞来的渡鸦,为他所有的“预言”,盖上最后的印章。
第二天,林恩被允许在城堡内自由走动,身后总有两名卫兵不远不近地跟着。
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
他没去庭院,罗柏和席恩正在那里练剑,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他有些烦躁。
他只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靠着冰冷的石墙,晒着北境吝啬的阳光。
他闭上眼,脑子里开始一遍遍复盘那天晚上与匪徒的厮杀。
每一次挥剑的角度,每一次闪避的时机,每一次血浆喷溅的触感。
这些用命换来的经验,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一阵细碎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恩睁开眼。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正好挡住了那束来之不易的阳光。
是艾莉亚·史塔克。
临冬城公爵最小的女儿。
她背着手,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男式短衫,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脸上还沾着泥点子,但那双属于史塔克家族的灰色眼睛,却亮得惊人。
和剧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即便她身材瘦小,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野性的美感。
“他们说你很能打。”
艾莉亚的声音清脆,带着北境人特有的直率。
林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艾莉亚又往前凑了一步,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守夜人的剑法,和罗德利克爵士教的完全不一样。”
“罗德利克爵士说,剑术要优雅,像跳舞。”
她撇了撇嘴,显然很不认同。
“可你的剑不是。”
“你的剑很快,很直接。”
她似乎在寻找一个词来形容。
林恩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挑了一下。
这小丫头,天生就是一头小母狼。
“你想学?”
艾莉亚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黑夜里点燃了两簇火焰。
她用力点头,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
“教我。”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求你了。”
林恩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一个与史塔克家族建立更深联系的机会,就这么送到了眼前。
而且,还是奈德·史塔克最疼爱的小女儿。
“好,我可以教你。”
林恩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僵硬的肩膀。
“不过,这是交换。”
“你也要教我点东西。”
艾莉亚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提这种要求。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我什么都不会。”
“你会。”
林恩笑了。
“比如,城堡里有哪些别人不知道的密道?”
“哪个厨房的管事会偷偷藏麦酒?”
“怎么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溜到神木林里去?”
艾莉亚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
她没想到,这些自己平日里干的“坏事”,居然也能拿来当学费。
“我同意!”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成交。”
“但不是现在,等我伤好了。”
“而且,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来!”
艾莉亚伸出脏兮兮的小拳头。
林恩一愣。
他随即也伸出拳头,和她的小拳头轻轻碰在一起。
一个简单的契约便已达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钟声在城堡上空炸响。
当!当!当!
学士塔楼传来的声音,沉重而悠远。
有渡鸦抵达。
林恩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抬起头,望向那座高耸的灰色塔楼。
该来的,终于来了。
艾莉亚也听到了钟声,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塔楼,但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回林恩身上。
“说定了!晚上我来找你!”
艾莉亚说完,像只快乐的小鹿一样,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林恩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城堡里正在发生的变化。
卫兵的脚步声变得匆忙,仆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也压低了许多。
一股无形的紧张感,正在空气中迅速弥漫。
山雨欲来风满楼。
……
主堡的书房里。
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
但房间里的气氛,却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寒冷。
奈德·史塔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他的手中,捏着一张小小的羊皮纸。
纸的边缘,还带着渡鸦信筒的蜡封残迹。
凯特琳·徒利,他的妻子,正站在他的身后。
她的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忧虑与悲伤。
“琼恩……他死了。”
凯特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的妹妹,莱莎·艾林,成了寡妇。
两家之间的关系有些混乱。
莱莎·艾琳是老艾林晚年的妻子,而莱莎又是凯特琳的妹妹,而奈德是艾林的养子。
奈德没有回头。
他依旧沉默着,像一尊石雕。
“信上说,是突发的急病,热病。”
凯特琳继续说道,她的手紧紧绞着自己的衣袖。
“可莱莎偷偷送来的另一封信里说……”
凯特琳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敢说出那个可怕的词。
“……是谋杀。”
“兰尼斯特家干的。”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奈德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林恩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回响。
“国王之手,琼恩·艾林大人。”
“他死了。”
“他会被人谋杀。”
一字不差。
预言已然成为现实。
“劳勃……国王,正在北上的路上。”
凯特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他要来临冬城。”
“他要请你南下,接替琼恩,成为新的国王之手。”
奈德闭上了眼睛。
“而这,就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耳边响起林恩的话语。
这让奈德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那股寒意从他的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比北境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