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抿唇，将桌子上的小点心推向安格尔。
“尝尝，这是今天某个侯爵子弟花了一百枚金币购置的饼干。”
...
一百枚金币。
安格尔被这数额庞大的金币给搞的愣了下，他的目光聚焦在那一小碟几乎媲美艺术品的精致饼干上，虽然不明白艾尼娅的意图，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拿起了饼干。
些微的碎屑落在了桌子上，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辉光。
放在嘴里微微咀嚼，品尝着金钱的味道。
但...这十几枚金币一块的饼干似乎与普通的饼干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
“还不如露尔娜给我的那份饼干好吃。”
安格尔轻声呢喃着，把饼干推了回去。
这干涩的口感让他皱起了眉头，安格尔喝了口红茶。
艾尼娅的表情淡漠，她拿起其中一块饼干，对着苍白的阳光看了又看。
她轻笑了下，充满了讥讽，艾尼娅随手把饼干扔到脚下的垃圾桶里，站起身，她走向挂在墙上的地图。
炉火的光在她紫罗兰色的眼眸中跳跃，映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耕种...”
她说。
“即便困难，但你还是去做了。哪怕知道收获可能微薄，甚至可能一无所获？”
艾尼娅再度将话题拉了回来，就好像那饼干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她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安格尔的意思，更像是一种…带着些许好奇的探究。
安格尔迎着她的目光，柴火的噼啪声在壁炉中传出来，他想了想：
“做了可能不一定有结果。但不做一定没有。”
他停顿片刻，而后补充道：“而且…我必须去尝试改变，哪怕只是很小的一点。您应该知道我的处境，对于我而言，如果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安于现状。”
这句话似乎轻轻触动了艾尼娅。
她眼底的冰封层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近乎怅然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微微侧头，看向壁炉中燃烧的火焰，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朦胧。
“尝试改变现状…” 她低声呢喃，像是自言自语，“但安格尔，更多的时候，即便是微小的改变，也像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涟漪荡开，最终会带来什么，无人能够预料。”
“就如同你在森林的暴动中险些死去一般，当你在森林里安家的那一刻，又是否想过那种可能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感。
安格尔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能感觉到她话语中隐含的某种…未竟之意。
那似乎是几乎要触及艾尼娅行为和谋划的某些底层逻辑，但很可惜，这是安格尔现在无法理解的东西。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过了一会儿，艾尼娅似乎从短暂的出神中恢复过来。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安格尔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那双沉静的翠绿色眼眸上。
她的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日里的审慎，但依旧比最初少了几分冰冷：
“那么，在你看来，安格尔，” 她稍稍改变了语气，显得稍微正式了一些，“当面对的并非一小片贫瘠的土地，而是整个…系统性地陷入僵化、甚至濒临崩溃的庞大体系时，”
她的指尖点向地图上那片刺目的南部猩红区域，动作比之前更显凝重，“那种‘尝试改变’…又该如何进行？依旧依靠…个人的、微小的努力吗？”
明明只是询问着一个很普通的关于农耕上的取舍问题，但艾尼娅的目光紧锁着安格尔，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寻求某种共鸣的期待和孤独。
安格尔能感觉到话题的微妙转向。
他思考了很久，目光再次落在地图那片刺目的猩红上，仿佛在仔细衡量着。
没有话费很多时间，安格尔马上便明白了艾尼娅在跟自己说什么。
虽然提起过很多次，但安格尔的确在前世单刷了艾尼娅副本近乎上千次，三四个月，才最终在没有损失任何一位主角团的情况下，完美通关了这个残暴王女副本。
所以，或许眼下在这个世界里，最能够理解艾尼娅的人就是安格尔了吧。
他也曾为了这位残暴王女的死亡而献上敬意，也曾看着她死亡的最终cG而舒了口气。
可是现在，当成为了戏中人的安格尔再度直面了艾尼娅那近乎要焚尽世间一切的那股决意时...
他理所应当地犹豫了。
是的，安格尔非常清楚面前的王女此刻在谋划着什么，颠覆王国，屠杀自己的血亲等等，甚至这些仅仅只是艾尼娅计划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她真正想要做的，正是安格尔最初与她说过的那句话——改天换地。
安格尔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留下淡淡的痕迹。
他抬起眼眸，翠绿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炉火，也映着艾尼娅那张交织着狂热与疲惫的脸。
“正如我曾经说过的...我非常明白您的想法和接下来试图要去做的事情。”
安格尔说着，平静地抬头。
他站起身，走到艾尼娅身边，陪她一起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地图。
“殿下想要重构一份秩序，对吗？”
...
安格尔不再愿意跟艾尼娅打那无谓的机锋。
因为看着身侧的艾尼娅，不知为何安格尔的心里涌现了一股烦躁感。
他曾经操控着亚恒，千百次看着这个少女为了实现自己理想中的王国而拼尽全力。
即便她在这个过程中犯下了罪无可赦的大错，即便她在这个过程中造成了无数杀孽，并最终与亚恒成为死敌。
——即便，她是反派。
在第三章的最后，主角团和艾尼娅最终对峙的那个时候，安格尔看着cG动画里那个意气风发的艾尼娅，听着她所描绘的重构之后的王国图景，即便是他也心生向往。
哪怕安格尔知道她的方式选错，哪怕安格尔知道即便没有亚恒的阻拦，她最终也会失败...
哪怕，在即将落幕之刻，就连艾尼娅自己也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理想，绝望地选择了依赖邪神并引发了——《神之灾》。
安格尔依旧敬佩着艾尼娅。
他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那粗糙的地图，图纸上起的毛毛，证明了艾尼娅每一个日夜的无声的努力。
其实在安格尔看来，第四章《神之灾》是完全不应该出现的章节，也是《终极幻想》里唯一的败笔。
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大章节里，制作的每一个场面都宏大而辉煌，每一场战斗都紧张而刺激，每一个新角色都十分让人欲罢不能。
但即便如此，安格尔还是要说：《神之灾》完全就是一场败笔。
因为，《终极幻想》是属于人类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