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号，周一。
刘平寇上班的时候，心情还没缓过来，脸黑的向木炭。佟东见他脸色不好，走了过来。
“怎么了？跟孩子吵架了？”
“可不是嘛，小五要去串联，我不让，他就都敢跟我撩蹶子，现在这孩子，满脑子都是‘革命’，根本听不进劝。”
“你说这是革谁的命，造谁的反，我看他想革老子的命，造老子的反。”
佟东“可不是嘛，我家那俩小子也一样，前儿跟我说要去砸‘四旧’，我给骂了一顿。”
佟东摇摇头无奈的，然后也恨铁不成钢的说。
“昨天也说要去串联，说是去沈阳，叶夏也愁，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俩人正聊着，叶夏进来了，手里拿着个通知。
“东，平寇哥，厂长说今儿下午，在大礼堂学完语录，要开保卫科的会，专门说厂区安全的事。”
佟东过去接过通知，叶夏又和他说了几句，就走了。
下午的安全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不光是保卫安全，还有生产安全等等。
江厂长反复强调的，要保卫科看好厂区，不能让红卫兵进来闹事，更不能让工人跟红卫兵起冲突。
还要加强巡逻，以免红小兵翻墙进来。
散了会，刘平寇刚要走，就见郭祥来了，郭祥穿着警服，脸上带着疲惫。
“老大，你下班了？跟你说个事，昨儿我们抓了几个红卫兵，说是要去砸西砖胡同的老院子，你回家跟街坊说一声，注意点。”
刘平寇“砸老院子？为什么？”
“说是老院子是‘四旧’，得拆了，我看这几个小子目的不是那么单纯。”
郭祥叹了口气，说了他的分析，然后无奈的说道。
“我已经把他们教育了一顿放了，可保不齐他们还去哪！你家那边，你可要多盯着点。”
“行，谢了老四，晚上要不去我那喝点。”
刘平寇点点头，心想:西砖胡同的老院子不少，有东西的人家可不多，
晚上回家，刘平寇把郭祥的话跟家人说了。
娘“这可怎么办？咱们这院子也是老院子啊，要是被砸了，咱们住哪啊？”
“娘，您别慌，我跟街坊们说说，咱们轮流看着团结合作，应该没事。”
刘平寇也只能安慰一下老娘了，现在大杂院的邻居可不怕，大多都是贫农，红小兵拿他们也没办法。
林淼“是啊，娘，小五是红卫兵头头，要是真有人来，让小五跟他们说说，说不定能管用。”
刘平寇直到现在，才知道儿子本事这么大，都混成头头了。
小五正好在旁边，听见这话，抬头挺胸，没敢看刘平寇。
“爷奶，妈，要是有人来砸院子，我跟他们理论去！咱们这院不是‘四旧’，房子就是房子，住人的地方，他们就是欠收拾。”
刘平寇看着小五，心里有点欣慰——这孩子，总算还有点用处吗。
夜里，刘平寇还是没睡好。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玄之又玄的。
窗外月光撒下，风刮得石榴树影晃动，像是在提醒他，这六月的四九城，注定不会平静。
6月18号，周二。
早上起来，天晴朗，空无云，可胡同里的气氛却有点不对劲。
街坊邻里的见了面，都在小声议论着，说昨儿有几个红卫兵在胡同口晃悠，像是要找事，关键那几个不是这边的人。
刘平寇早上去外面公厕回来，吃过早饭，去上班前，叫过来小五。
“今儿你别去学校了，在家看着点院子，要是有外来的红卫兵，别跟他们起冲突，等爸回来告诉爸，我去想办法。”
“还有问清楚他们是哪的，男子汉这点事能办到吧。”
小五“知道了爸，你放心上班去吧。”
小五答应了，刘平寇这才放心地去了厂里，这孩子只要答应了就不会失言。
厂里还算平静，没什么异常。
佟东跟他说了听来的消息，昨儿晚上有红卫兵去别的厂闹事了，还砸了不少机器，还好他们厂没事。
下午，刘平寇提前下了班，心里总惦记着家里，隐隐的有种感觉让他赶紧回家。
刚进胡同，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声。
他心里一紧，赶紧往家跑。
到了家门口，就见几个红卫兵拿着棍子，要砸他家院里的葡萄树，小五拦在前面，跟他们吵。
“这tm的是葡萄树，不是‘四旧’，你们不能砸！”
“怎么不是？老院子里的树，就是‘四旧’，就得砍了！”
一个红卫兵举着棍子，就要往葡萄树上打。
“你敢！”
小五冲上去，一个铁山靠打在了那个红卫兵身上。
红卫兵要比小五大不少，摔在地上没多大事，爬起来就跟小五打了起来。
小六、李前进也冲上去，帮着小五。
刘平寇赶紧跑过去，把他们拉开，当着众人面也不能动手，无奈的好言相劝。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穷苦老百姓，何必呢！”
“凭什么，你呀的是谁？敢管我们革命小将的事？”
红卫兵瞪着刘平寇，到现在还穷横穷横的，真是在自己作死。
“就凭我是他爹，就凭这是院子我们家的。”
刘平寇挡在小五前面。
“这葡萄树是我们家种的，为了纪念胜利种的，不是以前的，也不是‘四旧’，你们要是真想砸，先过我这关！”
红卫兵们见刘平寇是个不好惹的主，又看小五他们人都来了，有点怂了，骂骂咧咧地就要走。
小五见自己的兄弟们都来了，有了底气，不服气的，追着他们喊。
“你们别再来了！再来我们就不客气了！要是不服气找个地方碰碰。”
红卫兵们出了人群就跑了，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街坊们都出来了，围着小五和他的兄弟们，夸小五勇敢，夸那帮孩子来的及时。
刘平寇看着小五，心里又欣慰又担心。
欣慰的是小五都能护着家人了，担心的是，这一次把这帮红卫兵们给得罪了，他们会不会找小五他们报复？
他但是不怕，就怕小五他们着了对方的道，毕竟那帮一看都是十七八的，比小五他们大不是一星半点。
晚上，一家人坐在院里吃饭，夕阳照的葡萄树的影子落在桌上，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在吃饭。
娘看了一眼葡萄树，给小五夹了块肉。
“大孙子，今儿多亏你了，不然咱们的葡萄树就没了。”
小五得意地笑了。
“奶奶，以后再有红卫兵来，我还拦着他们！”
刘平寇没说话，只是看着大家的互动。
他知道，这胡同虽然暂时安静了，可这场风波，还远远没结束，熬过最疯狂的前几年就好了。
这时他还在想，杨主任为什么会被举报？红卫兵会不会再来报复？小五的串联计划会不会还没打消？这些问题，像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让他喘不过气来。
守护好家人是他这一世最大的愿望，前面那么多坎坷都过来了，这几年只要苟住，就没事了。
夜渐渐深了，四九城的灯一盏盏灭了，一个人影翻出刘平寇家的院子，在黑暗里快速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