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运动会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季晨熙的心里漾开了持续数日的涟漪。尽管经过妈妈的疏导和自己内心的调整,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妈妈一起“开开心心”地参加,但那份因父亲缺席而生的遗憾,像一缕淡淡的影子,依旧萦绕在他日常的角落里。
周一回到学校,关于运动会的讨论成了课间最热门的话题。孩子们兴奋地交流着想报名的项目,炫耀着爸爸妈妈的运动特长。李小虎拍着胸脯说他爸爸是“跑步健将”,肯定能拿接力赛冠军;周小雨害羞地说她妈妈答应和她一起参加“袋鼠跳跳跳”;就连平时不太爱说话的刘壮壮,也难得兴奋地宣布要和他爸爸参加“两人三足”,还比划着说他们在家练过,配合默契。
每当听到同学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我爸爸说……”、“我爸爸会……”时,季晨熙总会下意识地抿抿嘴唇,然后低下头,假装整理文具,或者拿出他的“侦察笔记本”写写画画,避免加入讨论。他不想让同学看出自己的失落,也不想扫大家的兴。但那种被排除在某种“共同欢乐”之外的感觉,还是让他的小胸口闷闷的。
周二下午的班会课,班主任李老师正式开始运动会报名登记。她在黑板上写下了项目名称,让同学们举手报名。
“第一个项目,‘两人三足’,需要一位家长和孩子配合,把相邻的脚绑在一起跑步。有想参加的吗?”李老师微笑着问。
“我!老师!我和我爸爸!”李小虎第一个高高举手,嗓门洪亮。
“老师,还有我!”刘壮壮也举起了手。
好几个孩子都兴奋地表示要参加。
季晨熙坐在座位上,小手在桌子下紧张地捏着衣角。他心里其实很想参加这个项目,他觉得和爸爸一起跑步一定很威风。可是……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空着的座位(象征爸爸无法出席),心里一阵酸涩。他最终没有举手,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李老师敏锐的目光扫过全班,在季晨熙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心疼。她没有点名叫他,只是温和地说:“好,报名‘两人三足’的同学请记下。下一个项目,‘亲子接力赛’,每队由一位家长和一位孩子组成,进行接力跑……”
“老师!我妈妈跑得快!我们报名接力赛!”周小雨小声但坚定地举手。
季晨熙的心又动了一下。接力赛……妈妈也可以参加。妈妈平时散步走路是挺快的,跑步……应该也行吧?他脑海里浮现出妈妈穿着运动鞋跑步的样子,似乎……也不错?他犹豫着,小手微微抬起了一点,但又迟疑地放下了。他担心妈妈会太累,也担心如果跑不好,会给妈妈丢脸。
“还有‘袋鼠跳跳跳’、‘投球入筐’……”李老师继续念着项目。
每当念到一个项目,教室里都会响起一片兴奋的响应声。季晨熙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听着,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参加?不参加?和妈妈一起,能开心吗?会不会让妈妈更辛苦?别的同学都是爸爸妈妈一起来,只有他和妈妈……会不会很奇怪?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进书包隔层,摸到了那枚冰凉的黄铜指南针。指尖传来熟悉的、坚硬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想起妈妈说的话:“……我们在这里好好的,平安快乐,就是给爸爸的指南针,注入最强大的能量……”
如果因为爸爸不能来,他就选择不参加,什么都不做,那岂不是在“掉电”?如果他和妈妈一起努力参与,玩得开心,是不是就是在给爸爸“充电”?是在向爸爸证明,他们很坚强,很快乐?
想到这里,季晨熙的小胸脯慢慢挺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当李老师念到最后一个项目“一分钟亲子跳绳(一位家长摇绳,孩子跳)”时,季晨熙终于鼓足了勇气,高高地举起了小手,声音清晰而响亮:
“李老师!我和我妈妈报名参加‘一分钟亲子跳绳’!”
霎时间,教室里安静了一下,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季晨熙身上。李小虎惊讶地张大了嘴,周小雨投来鼓励的微笑,连刘壮壮也好奇地看着他。
李老师的脸上露出了欣慰和赞赏的笑容,她用力地点点头:“好!季晨熙和妈妈报名‘亲子跳绳’!老师相信,你和妈妈配合,一定能跳得非常好!”
听到老师的肯定和同学们的目光(他理解为支持和好奇),季晨熙的小脸微微泛红,但心里却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涌起一股轻松和自豪感。他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和妈妈一起,勇敢地参与进去!
放学后,季晨熙几乎是跑着冲出校门的,看到楚颜,他立刻大声宣布:“妈妈!我报名了!运动会!我们参加‘一分钟亲子跳绳’!”
楚颜看着儿子因为兴奋而发亮的小脸,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骄傲。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儿子:“真的吗?太好了!宝贝真勇敢!妈妈一定好好配合你,我们回家就练习!”
“嗯!”季晨熙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妈妈,你不用摇太快,我能跟上!我们慢慢练,肯定能行!我们要跳给爸爸看……哦不,是跳给……跳给我们自己看!我们要玩得开心!”
听着儿子懂事又充满干劲儿的话,楚颜的眼眶湿润了。她知道,孩子跨出了艰难的一步。这一步,是关于接纳,关于勇敢,关于在缺憾中依然选择绽放。
晚上,“每日汇报”时,季晨熙的语气充满了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和新的期待:
“报告爸爸!今日完成重要决策:主动申请参加‘校级演习’(运动会)之‘双人协同跳跃’项目(跳绳),搭档:妈妈。决策依据:避免‘能量闲置’,主动‘输出快乐’,巩固‘家庭基地’积极形象,为远程‘导航系统’持续注入高频‘正能量’!现已进入‘战前准备’阶段,将与妈妈开展适应性训练。目标:在确保安全与快乐的前提下,力争良好表现!over!”
汇报完毕,他躺在床上,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对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属于自己的期待。那枚指南针,静静地指向南方,仿佛也在为他这个勇敢的抉择,投下赞许的一票。爱的航程,难免遇到风浪,但每一次主动调转船头、迎向阳光的勇气,都会让归途的灯塔,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