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第一次显得如此刺眼而多余。
第二天清晨,生物钟依旧在六点半将季晨熙唤醒。他习惯性地侧过身,望向房门,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声响——往常这个时候,厨房会传来妈妈准备早餐的轻微响动,有时还能听到爸爸低沉的声音和妈妈温柔的回应。
今天,外面一片死寂。
他赤脚走下床,推开房门。客厅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楚颜已经起来了,穿着睡衣,背对着他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一动不动。水壶里的水烧开了,尖锐的鸣笛声撕破寂静,她却像没听见一样。
“妈妈,”季晨熙小声叫了一下,“水开了。”
楚颜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关掉煤气灶。蒸汽弥漫开来,模糊了她的侧脸。她转过身,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角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晨熙醒了?妈妈……妈妈这就做早餐。”
她打开冰箱,拿出鸡蛋和牛奶,动作迟缓而僵硬。敲鸡蛋时,蛋壳掉进了碗里,她愣愣地用筷子挑了半天。热牛奶时,又差点溢锅。
季晨熙默默走到餐桌旁坐下。餐桌是圆的,平时他们一家三口坐,爸爸总是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此刻,那个位置空着,椅子被规整地推进去,像从未有人坐过一样。他看着妈妈在厨房里失魂落魄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个空位,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挖走了一块,漏着冷风。
早餐端上来了。煎蛋的边缘有些焦糊,吐司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烤得金黄酥脆。楚颜坐在季晨熙对面,低着头,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牛奶麦片,一口也没吃。
“妈妈,”季晨熙拿起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勺麦片,送到嘴边,又放下,“你吃点吧。”
楚颜抬起头,眼圈瞬间又红了。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片吐司,机械地咬了一小口,咀嚼得很慢,仿佛吞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母子俩相对无言地吃着这顿味同嚼蜡的早餐。咀嚼声、勺子碰碗的声音,在过分的安静中被放大,显得格外突兀。以往早餐时,爸爸会聊聊新闻,问问季晨熙学校的事,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日常的烟火气。现在,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季晨熙努力想把鸡蛋吃完,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放下勺子,小声说:“妈妈,我吃饱了。”
楚颜看了一眼他几乎没动的煎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她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动作依旧缓慢。当她拿起那个属于季诚的、印着“最佳老爸”字样的马克杯时,她的手停顿了很久,指尖微微发抖,最终还是没有洗它,只是将它轻轻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仿佛爸爸只是暂时离开,很快还会回来用它泡茶。
季晨熙看着妈妈的举动,心里一阵酸涩。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像往常一样整理书包准备上学。他坐在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个装着爸爸遗物的深绿色木盒上。国旗还覆盖在上面,红得刺眼。
他知道,从今天起,会有很多个这样的“第一个没有”——没有爸爸的早晨,没有爸爸的晚餐,没有爸爸声音的电话……生活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他们必须学会带着这个缺口,继续活下去。
窗外,邻居家传来孩子清脆的笑声和父亲低沉的呵斥声,寻常得令人心痛。季晨熙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第一个没有父亲的白天,开始了。它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而他们,才刚刚站在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