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夫人说到甄太妃,尤本芳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甄家可是第一个被抄的。
甚至因为帮甄家藏匿钱财宝物,史家抄了,贾家也抄了。
如今二龙在朝,甄家有皇子,元春都成了皇帝的人,还对甄太妃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是想干什么?在皇帝身上给甄家当细作?
怪不得元春连怀了身孕都没个好结果。
“鸳鸯~”
尤本芳沉下脸来,“下去!”
鸳鸯一愣,本能的看向贾母。
老太太也愣了下,不过,她迅速点了头,也示意鸳鸯下去。
近来的一系列事件,都让老太太认识到,贾珍没了,但东府反而又像以前一样,慢慢成了贾家的倚靠,是他们贾家的另一个擎天巨柱。
此时鸳鸯一动,不要说下面的小丫环了,哪怕平儿也得老实退出。
“尤氏,你要做什么?”
王夫人太气了,这里是西府,她尤氏凭什么发号施令?
“我知你是小户出来的,把银钱看得重,可有些事情……”
“我家门户是低,可也没有卖女儿的事。”
尤本芳一口打断,“王家门户是高,不也为了银钱,把女儿嫁进了商户?”
“……”
“……”
王夫人猛的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起来,“你,你大胆!”
“大嫂,你这么说可就过分了。”
王熙凤也怒了,“我小姑姑是嫁进了皇商薛家,但那是因为我们两家本就是老亲,长辈们又自有交情,一早就给他们定下的娃娃亲。”
“原来如此!”
尤本芳拂了拂衣袖,好像很正色的道:“那二婶和弟妹可得好生管管家中的下人,是她们在背地里嚼舌根说,和二婶同辈的姨妈因为薛家豪富,才被嫁了过去。”
“……”
“……”
王熙凤和王夫人不听还好,一听简直要气吐血。
倒是坐在上首的贾母看到她们的样子,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老二媳妇是个蠢的,凤丫头……跟尤氏一比还是差了好一截。
想到这里,老太太就忍不住揉了揉额。
她难得的怀念起曾经的大媳妇。
大媳妇若是没有早早去了,这个家也不会落到如今的模样。
“老祖宗!”
尤本芳才不管两个要被气成蛤蟆的人,转向贾母,“大妹妹如今是皇上身边的人,她若还跟以前一样,和甄太妃走得近,您说皇上会如何想?”
什么?
贾母悚然一惊。
皇权之争在太子去世,太上皇退位,当今登基后,好像是没了,但活了几十年的她知道,皇上看着名分早定,但太上皇一天不放权,变数就还在。
甄太妃那里……
确实不能走得太近。
哪怕他们家和甄家也算老亲。
“大爷去了,我和蓉哥儿第一个除的就是赖家。”
为了让这几个蠢人长点心,尤本芳毫不掩饰自己对赖家的厌恶,干脆道:“但大爷在时,您说,赖家知道我们要除他们家吗?外人能看得出来吗?”
“……”
“……”
王夫人和王熙凤的面容转为惊愕。
旋即那惊愕又慢慢变成了恐惧。
就是贾母的面上也变了颜色。
“我们家尚且如此,皇家能走到如今的,哪一个是傻子?”
一家子蠢蛋,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就这样还折腾个什么?
此时,尤本芳突然有些理解为何贾代化和贾代善把该交的兵权全都交出去了。
在贾敬被废弃的情况下,贾家其他人老实一点,还有可能躲过皇家这场动荡后的清算。
否则,不待皇家动手,一家子自己都要被人利用得渣都不剩。
“想要左右逢源,可能人家还嫌你的心肝肺太臭太腥。”
说到这里,尤本芳霍然起身,“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老祖宗,如果你们还执意往宫里送银子,我拦不住,但是想用族里的银子,绝无可能。”
“……急什么?”
贾母眼看她要走,忙道:“老婆子还有说要往宫里送银子吗?这件事,是你二婶欠考虑。”
大孙女在宫里有了前程,她高兴,但是,为了大孙女一个人,把全家乃至全族都搭上,老太太是不愿意的。
“老二媳妇,芳儿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一会,贾母都不以尤氏来称呼了,用了更亲昵的‘芳儿’二字,“以后元春那里,不管做什么,先与我们商量了再说。”
“……是!”
王夫人万般不甘,可她向来嘴拙,反驳不了。
想要指着侄女王熙凤帮忙吧,可她这一会又全不看她,给眼色也是白使了。
“行了,外面的戏正唱得热闹。”
贾母怕她们在这里,还要吵起来,正要赶她们去看戏,就听到敲门声,鸳鸯道:“老太太,大老爷、老爷、琏二爷和蓉哥儿来了。”
“快请!”
声音未落,房门大开,丫环婆子们迅速归位。
蓉哥儿跟着贾赦、贾政以及贾琏大踏步的进来。
当然,去叫他的银蝶也悄没声息的站到了尤本芳的身后。
“老祖宗!二叔婆~”蓉哥儿捧着契书等相关文件,板着脸道:“东西都在此,两处山头,一片竹林,上等田……”
“够了。”
贾政打断他的话,“蓉哥儿坐下。”
他很生气的看向王夫人。
蓉哥儿为族里办了大事,那庄子他不知道,但族里有人知道。
闻听买下的是陈侍郎早年置办的庄子,别提多高兴了。
大家一致在外面夸奖蓉哥儿,却没想,王氏却在这里质疑蓉哥儿,还发难尤氏。
女儿封妃后,他给王氏的耐心,突然又掉了大半,“老太太,这处祭田买的极好,京郊周边,没有比它更适合我们家的了。王氏,你不明就里,就胡说八道个什么?”
他对她太失望了。
一次次的,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侄媳妇,你二婶糊涂了,二叔替她向你和蓉哥儿道个歉!”
“不敢!二叔太客气了。”
尤本芳忙让到一旁,不受他的礼,“只是亲兄弟明算账,祭田是蓉哥儿一人办下,那账目什么的,自然要向族里报备。蓉哥儿,先从你二叔婆这里来。”
“是!”
蓉哥儿本来正高高兴兴给大家说,最近京城各方都在还国库欠银,这一次的祭田买的特别值,大家手上若是有闲钱,可以到外面走走看看,也买上一两个小庄子,或者铺面什么的,银蝶叫他,说继母又因为他被二叔婆刁难时,别提多气愤了。
他当时就叫了贾赦和贾政,请他们两位给他和他母亲做主。
“京城地价近来略有些低,不过陈家的这处庄子,因为新修了两处大院,再加上山上又修了一条青石台阶、两处凉亭以及栽种了好些树木,所以,还是比他们当初买的时候,高了九百两。”
他把买地的契书拿出来,“当初陈侍郎买的时候,就花了两万一千二百两,我花了两万两千一百两,另有税费、中人费六百八十两,共花银两万两千七百八十两。”
地契、税契、中人费等等,都有详细可查的单子。
蓉哥儿不怕任何人查。
真说起来,他还请人下了两次馆子,这银子还都是他私人掏的呢。
“二叔婆,您仔细看看,可有错处?”
王夫人:“……”
她被孙子辈的孩子问到脸上,简直无地自容。
“好侄儿,你二叔婆不是那个意思。”王熙凤不能不站出来,“我们都知道,你是极能干的。原本这么大的事,该你琏二叔一起的,你……”
“是极,是我的错!”
眼见二婶脸都胀红了,贾琏也只能站出来,“大嫂,蓉哥儿,这几天我忙昏头了,还请大嫂和蓉哥儿原谅则个。”
说着,他还深施了一礼。
这一次尤本芳没避了,道:“琏二弟客气了。这庄子花的银子有点多,该给金陵那边的就少了些,回头……”
“回头缺失的,我们府里先给补上。”
贾琏笑嘻嘻的,“等这边庄子再有收益了,一点点还来就是。”
“甚好甚好!”
贾母很满意二孙子的急变,“都是一家人,关键是能在京郊买到合意的庄子。”
想要正正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件事蓉哥儿办的极好,你们做长辈的,不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向大儿子二儿子。
贾赦打了个哈哈,笑着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老太太说的是。来,蓉哥儿,这是叔祖赏你的,敢干,能干,叔祖看好你。”
“多谢叔祖!”
蓉哥儿双手接过。
他们欺他孤儿寡母,给点赔偿怎么了?
“来人,把我书房的那匹小玉马拿过来。”
贾政本来也想解自己的玉佩的,但大哥先他一步,他再送玉佩就显得小气了。
说白了,今天这事,就是王氏闹出来的。
大哥给玉佩,都是受了她的无妄之灾。
那玉马是前朝宫中之物,非常难得,贾政虽有不舍,却还算大方,但王氏一听玉马,就猜测是她大哥上次夸过,有如照夜玉狮子的小玉马,那心啊,简直在滴血。
她原想着,等明年大哥过寿的时候,劝贾政送那匹小玉马的。
现在……
王夫人手上的念珠忍不住扒拉的更快了些。
这一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晚上浑浑噩噩回荣禧堂的时候,果然,老爷再没过来了。
王夫人木木的走进卧房,看到贾政放在不远处的披风,好像才反应过来,猛的窜过去,狠狠的甩在地上,使劲的踩啊踩。
她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娘娘?
甄家怎么了?
甄家因为甄太妃,在江南都快成土皇帝了。
再说了,如今还是太上皇当家呢。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的脑子突然也灵光起来,知道怎么反驳尤氏的那些话了。
皇上都老老实实的听太上皇的话,更何况元春和贾家了。
女儿是昭仪娘娘了,虽是皇上的人,但真要像尤氏说的那样,也如皇上皇后那般节俭起来,再不往太上皇那边靠,她的日子能好过吗?
太上皇又怎么想他们贾家?
会不会以为,女儿成了皇上的人,他们贾家就也成了皇上的人?
皇上如今还什么都没有。
倒是太上皇一直对贾家照顾有加。
真要撇下太上皇,太上皇不得说他们贾家都是白眼狼?
再说了,皇后表面上是六宫之主,可宫里的那些个太妃们,她哪个能惹?
女儿真要是得罪了甄太妃,皇上和皇后能护她吗?
一个不好……
“来人!”
王夫人大声道:“去,请老爷马上过来一趟。”
“……”
“……”
屋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并不敢应承。
“怎么?”
王夫人眼神凌厉的看向自己的几个丫环。
“太太!”
金坠儿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回来的时候,老爷特别交待,今儿不必去请他。”
王夫人:“……”
她的脚下用力,在披风上又使劲的碾了碾。
尽量用平和的语调问,“老爷如今在赵姨娘处?”
“是!”
“小淫妇!”王夫人到底破防,咬牙切齿,“骚狗都比他体面。”
表面上,她在骂赵媳妇,但事实上,她不仅骂了赵姨娘,还骂了贾政。
“去,把周瑞家的给我叫来。”
她气得大喘气。
不给尤氏一点教训,不给东府一点教训,她咽不下这口气。
王夫人一时信不过王熙凤了,忙叫自己的心腹周瑞家的。
不过,想到周瑞家的,她又忍不住想到尤本芳今天嘲讽妹妹嫁到薛家的事来。
那群多嘴的丫环婆子,个个该死。
“再去把二奶奶也给我叫来。”
“……是!”
金坠儿几个对视一眼,只能应下。
二奶奶今天累了一天了,这一会子回家,肯定已经歇下。
但老爷不能来,二奶奶若是再不来……,她们今天一个也别想好过。
于是,金坠儿和彩云只能硬着头皮去请人。
晚上了,天更冷。
两个人的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些。
“谁啊?”
到了王熙凤的院子,果然,里面的门已经关上了。
“我,金坠儿。”
“原来是金坠儿姑娘!”
婆子连忙开门时,听到声音的平儿已经迎了出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快进屋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