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敌人?”
影佐祯昭的脸上,那份,总是掌控一切的、属于胜利者的矜持微笑,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固的裂痕。
他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之间,仿佛换了一个灵魂的女人。
看着她那双,不再是蓝色,而是,变回了最纯粹的、如同黑曜石般,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
看着她嘴角那抹,充满了自信,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嘲讽的微笑。
他的心中,那颗,总是如同精密钟表般,冷静运转的大脑,在这一刻,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混乱。
“影佐先生,”
林薇缓缓地,从钢琴前,走了回来。
她的步伐,不再有,属于“女男爵”的慵懒和疲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力量感和节奏感的、属于一个顶尖战士的、矫健而又优雅的步伐。
她,像一只,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的、美丽的、却又,致命的黑豹。
她走到桌前,没有去看那份,来自柏林的档案。
她只是,缓缓地,伸出手,将那张,由影佐的特工,偷拍的、属于她“施耐德女男爵”的侧脸照片,拿了起来。
然后,当着影佐的面,极其“随意”地,将它,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这个女人,”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很可怜。”
“但是,也很……愚蠢。”
“她,只是一个,被命运,和我,同时选中的、不幸的……
载体。”
她承认了。
以一种,最直接,也最嚣张的方式,承认了,她的“伪装”。
影佐祯昭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的赌徒。
“我承认,”林薇将那两半照片,扔在地上,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地,碾了上去,“我,利用了她的身份,欺骗了你,也欺骗了,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人。”
“但是,影佐先生,”她的目光,像两把最锋利的、刚刚才被磨砺过的手术刀,死死地,钉在了影佐祯昭的脸上,“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她,缓缓地,从自己那件,黑色天鹅绒长裙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用黄铜打造的、早已不再闪亮的、却又,充满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强大的官方力量的……
徽章。
徽章上,刻着一只,展翅的、抓着一个地球的雄鹰。
鹰的下面,是一行,用古德语的哥特式花体,刻下的铭文——
“Abwehr”。
阿勃维尔。
德意志第三帝国,国防军最高统帅部,军事情报局。
一个,与盖世太保,和党卫军,并立的、却又,充满了矛盾和斗争的、真正的……
帝国之眼。
“自我介绍一下。”
林薇将那枚,足以让任何一个,懂得其中分量的男人,都为之色变的徽章,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上。
“我,是德意志第三帝国,国防军最高统帅部,军事情报局,远东情报处,A级特别行动员。”
“我的代号,是‘罗蕾莱’。”
(罗蕾莱,德国传说中,莱茵河上,用歌声迷惑船员,使其触礁沉没的女妖)
“而我,此次,前来上海的、唯一的任务,”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杀意。
“就是,奉我们,威廉·卡纳里斯将军的最高指令。
来调查,一起,关于,我们最‘亲密’的盟友——大日本帝国陆军内部的、极其严重的、可能会动摇我们两国‘钢铁同盟’根基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叛国行为。”
“轰——!!!”
影佐祯昭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像一头,被重锤,狠狠地,击中了脑袋的公牛,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椅背之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那枚,如假包换的“阿勃维尔”徽章!
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气场,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可怕的女人!
他的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惊涛骇浪!
“阿勃维尔”!
那个,由一群,出身于旧普鲁士军队的、真正的、传统的德国军人所组成的、神秘而又强大的情报组织!
那个,与希姆莱的盖世太保,和党卫军,一直以来,都处在最激烈的、明争暗斗之中的、另一股,来自帝国的、黑暗的力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哼,是吗?”
林薇冷笑一声。
她缓缓地,走上前,凑到影佐祯昭的耳边。
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如同魔鬼低语般的声音,轻声地,说出了一个,足以,将影佐祯昭最后一点心理防线,都彻底摧毁的……
名字。
“1937年,2月。
柏林,蒂尔加滕公园。
一个,代号为‘樱’的,日本陆军武官。
和一个,来自苏联‘契卡’的、代号为‘白桦’的男人。
进行了一次,长达三个小时的、秘密的会面。”
“他们,交换了,一份,关于,我们两国,在‘防共协定’框架下,所有军事部署的……
绝密情报。”
影佐祯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
骇然!
因为,他知道!
这件事,是整个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最高级别的、也是最肮脏的秘密!
是他们,为了在与德国的同盟中,攫取更大的利益,而与他们共同的敌人——苏联,所进行的、一次,最无耻的、背信弃义的交易!
而这件事,除了他和陆军大臣之外,绝不可能,有第三个日本人,知道!
眼前这个女人,她……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而那个,代号为‘樱’的男人,”
林薇缓缓地,直起身,看着他,那张,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微微扭曲的脸。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如同看穿了一切的微笑。
“他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因为练习剑道而留下的、陈年的旧伤。”
“而且,他,最喜欢的,是,巴赫的……
《哥德堡变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