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安那张胖脸上，精明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沈惊焉，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他印象里那个只会低头玩手机、对长辈爱答不理的叛逆少爷，完全是两个人。
那种眼神，那种语气，那种对整个行业的蔑视和洞悉，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那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玩家的绝对自信。
沈惊焉说完那句“你自己选”，就真的靠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那杯温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他把舞台，重新交给了林照。
陈福安的目光在沈惊焉和林照之间来回扫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画大饼，一个负责收尾？
他混迹商场几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短暂的震惊过后，他迅速冷静下来，重新掌握主动权。
“惊焉少爷，你说的这些，都很好听。”
陈福安搓了搓自己肥厚的手掌，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油滑起来，“但做生意，不是打游戏，光靠热情和几句口号可不行。”
他身体前倾，一双小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芒。
“钱呢？团队呢？就算你本人是大神，你一个人能顶一个公司用？长缨集团那边，可是带着整个文娱生态链来的，主播、宣发、综艺联动……这些，你们有吗？”
这番话，句句都打在要害上。
这是在逼他们亮出底牌。
沈惊焉刚想开口，就被林照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照将自己面前那份一直没被碰过的文件，轻轻推到了会议桌的中央。
“陈董，您提的这些问题，这里面都有答案。”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陈福安的气场。
“第一，关于资金。”林照伸出一根手指，“‘J.Y.项目’将作为沈氏集团的内部孵化项目，首期注资一千万，用于平台技术升级、内容版权采购和头部主播签约。”
“一千万？”陈福安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长缨集团给他的收购价，也才五千万。这还只是首期注资！
“第二，关于团队。”
林照伸出第二根手指，
“少爷本人，就是团队的核心。他的Id‘J.Y.’，在整个游戏圈，本身就具备顶级的号召力。只要他宣布入驻星火，您觉得，会有多少他的‘老部下’和‘老对手’会跟着过来？”
“这叫自带流量，自带生态。”
“至于您说的综艺联动、宣发渠道，”
林照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陈董，您是不是忘了，沈氏集团的主营业务，是什么了？”
陈福安猛地一愣。
沈氏集团！是啊，他怎么忘了，沈家虽然这几年重心在海外和实业，但旗下控股的传媒公司、院线、时尚杂志，哪一个不是行业里的庞然大物？
长缨集团那点文娱生态链，在沈家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一直把这当成是沈惊焉小孩子过家家，却忘了，这孩子姓沈！
陈福安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他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个巨大的宝藏旁边，而之前，他只以为那是一堆不值钱的石头。
“那……那你们到底想怎么合作？”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我们不是合作，是重组。”林照纠正道。
她终于打开了那份文件，翻到其中一页，展示给陈福an。
“我们不收购您的股份，恰恰相反，我们希望您继续持有。我们会以技术和现金入股，对星火直播进行增资扩股。您的股份会被稀释，但公司的总盘子会变大。稀释后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价值会远远超过您现在手里这百分之八十五。”
林照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的钉子，敲进陈福安的心里。
“我们只要两样东西。”
“第一，公司未来三年的绝对运营权。”
“第二，董事会的一票否决权。”
“也就是说，公司还是您的，但怎么发展，我们说了算。您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年底分红就行。”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陈福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份文件上的股权结构图，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条件，简直是魔鬼的诱惑！
他不用掏一分钱，不仅能解决眼前的财务危机，还能保住公司大股东的身份，未来更有可能获得十倍、百倍的回报！
而他需要付出的，仅仅是公司的“控制权”。
可他心里还有一个最大的疑虑。
“林管家，我承认，你的方案很诱人。”
陈福安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惊焉，“可我怎么保证，惊焉少爷不是一时兴起？万一他玩两个月腻了，撂挑子不干了，我这平台可就彻底砸手里了！”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这也是林照整个计划里，唯一无法用数据和合同来保证的环节。
她需要沈惊焉，亲自给陈福安这颗定心丸。
沈惊焉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
“陈董，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
陈福安愣了一下：“二十一？”
“对，二十一。”沈惊焉转过身，靠在窗边，阳光在他身后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从十五岁开始，靠打游戏，给自己挣了八位数的零花钱。我爸断了我所有的卡，我就用这笔钱，在外面自己住了六年。”
“我休学，不上课，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废物，是个败家子。”
“他们都觉得，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跟家里赌气，是为了逃避现实。”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他们不知道，我组建的第一个公会，拿下了全服务器首杀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比我考全校第一强一百倍。”
“他们也不知道，我带着几百个兄弟，在游戏里守住一座城池三天三夜，最后翻盘的时候，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是沈家继承人的身份永远给不了我的。”
他看着陈福安，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傲慢和嘲弄，只有一种纯粹的热爱和执着。
“游戏，不是我的避风港，那是我的战场。”
“而现在，我想换个更大的战场。”
“星火直播，就是我的第一个据点。我不会让它输，因为我从来没输过。”
这一刻，林照看着沈惊焉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需要被引导回归正途的叛逆青年。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从未偏离过自己的轨道。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建立属于他的王国。
陈福安彻底没话说了。
他看着眼前的沈惊焉，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商业谈判。
他是在见证一个顶级玩家的，出征宣言。
“好……”良久，陈福安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他拿起那份文件，像是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方案我收下了。长缨集团那边，我会处理。三天之内，我给你们答复。”
这已经是变相的同意了。
林照站起身，朝陈福安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陈董。”
“合作愉快。”
陈福安握住她的手，只觉得这个看起来年轻的女人，手劲和她的心思一样，沉稳得可怕。
走出星火直播的大门，外面阳光正好。
沈惊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转头看向林照，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怎么样？我刚才那段演讲，是不是特有王者风范？”
“逻辑清晰，情绪饱满，引用了个人案例，可以打九分。”林照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又扣分？这次是为什么？”沈惊焉不服气。
“最后的结尾，‘我从来没输过’，略显中二。”
“……”
沈惊焉被噎了一下，气得想笑。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然后冲着还站在外面的林照扬了扬下巴。
“上车，林管家。”
“去哪儿，少爷？”
“庆功！”
沈惊焉的眼睛亮得惊人，
“吃火锅！重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