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林海,名不虚传。
当青岚率领的联盟外交使团,乘坐着特意选用的、纹饰着自然灵纹而非刀兵徽记的翠绿色星槎,穿过林海外围那层氤氲的、混合着浓郁生机与古老瘴气的淡绿色光雾时,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他们也为之震撼。
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参天古木拔地而起,树冠遮天蔽日,粗壮的藤蔓如同虬龙般缠绕其上,垂落如帘。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腐殖层,踩上去松软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木灵之气,呼吸间都带着草木的清香,却也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化作一道道朦胧的光柱,在飘荡着孢子与微尘的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远处,传来不知名兽类的低沉嘶吼,以及更为缥缈空灵的、仿佛风过林梢又似精灵低语的奇异声响。
星槎缓缓降落在林海中一处相对开阔、靠近一条潺潺溪流的空地上。青岚率先走下星槎,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袭朴素的青色长袍,并未佩戴显眼的联盟标识,身后跟着的十余名使团成员也皆是如此打扮,气息内敛,显得低调而谦和。
“好浓郁的生机……但也危机四伏。”青岚深吸一口气,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谨慎地向外蔓延,立刻感受到这片古老森林的深邃与排斥。他的神识触角延伸出去不远,便仿佛撞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被无数细微而坚韧的生命意志所阻挡、消融。这里,是木灵的主场。
“青岚大人,根据古籍记载和之前零星探险者的描述,木灵族的聚落通常隐藏在森林的核心区域,或者与某些特定的古树、水源相连。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恐怕难有收获。”使团中一位擅长堪舆与追踪的老修士低声说道,他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罗盘,指针正在毫无规律地微微颤动,显然受到了此地强大生命磁场的干扰。
青岚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四周。溪流清澈见底,能看到色彩斑斓的灵鱼游弋;几株散发着莹莹蓝光、形似兰草的植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更远处,一丛巨大的、如同翡翠雕琢般的蘑菇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也让青岚本能地感到一丝危险。
“木灵族亲近自然,不喜喧嚣与金属兵戈之气。我们步行,收敛所有杀气与探测波动,以自然之心前行。”青岚吩咐道,“留意任何不寻常的痕迹,尤其是带有古老符文、或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和谐共存的事物。”
使团成员领命,纷纷施展轻身术法,如同林间滑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沿着溪流向上游方向行进。他们尽量避免触碰那些看起来奇特的植物,也绕开了几处散发着诡异灵力波动的区域。
行进了约莫半日,林木愈发茂密,光线也愈发昏暗。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脚下溪流的潺潺水声,以及风吹过古老树叶发出的沙沙轻响,更添几分幽深诡秘。
突然,前方引路的那位老修士猛地停下脚步,举起右手示意。众人立刻屏息凝神,隐入粗壮的树干或茂密的灌木之后。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溪流旁,一株需要十人合抱的巨树下,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随即,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他们身形修长,近乎透明,仿佛由最纯净的翡翠和光线凝聚而成,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尖长的耳朵从如瀑的淡绿色发丝中伸出。他们的眼眸是纯粹的翠绿色,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森林泉眼,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审视,望向青岚等人藏身的方向。他们身上穿着由藤蔓、树叶和不知名花瓣编织而成的衣物,手中握着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的木质长弓,弓弦上流淌着自然的灵光。
正是木灵族!
“外来的闯入者,离开神圣的林海。”其中一个身形稍高的木灵开口,他的声音空灵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如同山涧寒泉,“这里不欢迎携带钢铁与硝烟气味的生灵。”
青岚心中一动,知道行踪已然暴露。他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袍,从容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温和而诚挚的笑容,对着两位木灵族守卫拱手一礼,用的是上古精灵族的通用敬语:“尊敬的自然守护者,请恕我等冒昧打扰。我们并非怀着恶意而来,而是代表九寰守望联盟,为寻求古老的智慧与可能的友谊,跨越星海而来。”
两位木灵族守卫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对方能说出如此流利的上古精灵语,而且态度如此谦和。但他们手中的长弓并未放下,警惕之色未减。
“九寰守望联盟?未曾听闻。”另一个木灵守卫冷声道,“无论你们来自何方,林海的规则不变——非自然之友,不得深入圣地。立刻离开,否则,林木将视你们为敌。”
话音刚落,四周的林木仿佛活了过来,藤蔓如同毒蛇般微微昂起头,地面的根系隐隐蠕动,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清香中也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使团成员们顿时紧张起来,体内灵力暗自运转,但都谨记青岚的吩咐,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
青岚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语气更加诚恳:“我等深知林海规矩,不敢亵渎。此次前来,实有不得已之缘由。近日,九寰遭遇名为‘织噩者’的域外邪魔侵袭,其首‘虚无暗母’已被我联盟盟主舍命封印,但一位为封印邪魔而身受重创、近乎形神俱灭的功臣,急需蕴含极致生命造化之力的神物延续生机。我等听闻,唯有木灵族守护的、传说中的‘生命古树’之晨露,方有一线希望。”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地迎向两位木灵守卫审视的眼神:“我等并非觊觎圣地之秘,更不敢冒犯生命古树之神圣。只愿能拜见贵族长者,陈明情由,若能得一丝指点,或换取一滴晨露,我九寰守望联盟,必倾力回报,永志恩情!”
说着,他取出一枚早就准备好的、由最纯净的木属性灵石雕琢而成的令牌,令牌上没有任何攻击性符文,只刻画着星辰环绕新芽的图案,象征着新生与守护。他将令牌轻轻放在面前的草地上,然后后退几步,以示诚意。
两位木灵守卫沉默着,翠绿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似乎在交流着什么。那冰冷的杀气稍稍收敛了一些,但戒备依旧。
良久,那位身形稍高的木灵守卫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空灵,却少了几分寒意:“你们在此等候,不得再前行半步。我们会将你们的来意,禀报长老。”
说完,两人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一般,再次荡漾了一下,便消失在巨树之下,仿佛从未出现过。四周活化的林木也恢复了平静。
青岚松了口气,知道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他示意使团成员原地休息,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间的光线逐渐变得昏黄。就在众人心中有些焦躁之时,那株巨树下的空间再次波动。
这一次,出现的不仅仅是刚才那两位守卫,还有一位手持虬结木杖、须发皆由翠绿藤蔓构成、气息更加古老深邃的木灵长老。他的目光如同能洞穿人心,缓缓扫过青岚等人,最后落在青岚身上。
“九寰的使者,”长老的声音苍老而充满智慧,“你们的故事,我们已知晓。‘虚无暗母’之名,在古老的预言中曾有提及,其被封印,确实是值得庆幸之事。”
青岚心中一喜,连忙再次行礼。
然而,长老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长老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翡翠梦境’,精灵族的远古圣地,早已在万载前的浩劫中失落,连同通往那里的路径,也一同湮灭于时空乱流之中。即便是我们木灵,也已无法寻回故土。至于生命古树……那是圣地的核心,失去了圣地庇护,即便找到,其晨露也早已失去神效,与普通灵露无异。”
长老看着青岚眼中难以掩饰的失望,微微叹息一声:“非是吾等不愿相助,实是无力回天。林海虽大,却无你们所求之物。回去吧,年轻的使者,告诉你们的盟主,此路……不通。”
说完,不等青岚再言,长老便转身,身影与两位守卫一同缓缓消散在巨树之下。只留下原地,面色凝重、心头笼罩阴云的联盟使团。
第一路探寻,出师不利,希望似乎还未开始,便已蒙上阴影。
第31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