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漆黑如墨,仿佛连接着某个永无光明的深渊。
丝丝缕缕的阴冷寒气从中渗透出来,无声地舔舐着客厅里的橡木家具,让温暖的炉火都显得有些无力。
众人屏住呼吸,凝视着这扇通往地狱的门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是它,就是它。
德古拉真正的巢穴,维勒利斯家族九代人寻觅而不得的终点。
“我们……现在就进去?”安娜的声音有些发飘,她紧紧握着哥哥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复仇的火焰在她心中燃烧,但那镜中深不见底的黑暗,也同样让她从心底感到战栗。
“不。”
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那个一直被铁链捆绑着的科学怪人。
他挣扎着站直了身体,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动,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很累了。”他用一种缓慢但清晰的语调说道,“带着疲惫去面对他,是送死。”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被仇恨和激动冲昏头脑的兄妹。
是啊,经过昨夜一夜的厮杀与奔波,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
卡尔也从咒语成功的兴奋中冷静下来,他扶了扶眼镜,赞同道:“他说得对,我们必须养足精神,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最终的决战。”
他看了一眼窗外,晨曦已经彻底取代了夜幕,阳光洒满了村庄的街道,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好好休息,今晚,我们就去彻底了结这个诅咒。”范海辛做出了决断,他的目光转向那个巨大的身影,“至于你……”
他审视着科学怪人,眉头微蹙,“你的使命已经完成。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到罗马教廷,那里会是你的归宿。”
科学怪人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丑陋的缝合线,眼神黯淡下去。
他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错误”,一个不容于世的怪物,最终的结局,似乎也只有被“处理”掉。
“喂,老兄,别这么扫兴嘛。”
爱德华的声音懒洋洋地插了进来。他靠在门框上,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葡萄酒,姿态悠闲得像个局外人。
“送回教廷?多浪费啊。”他晃了晃杯中的红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你看他,力气又大,又抗揍,还不怕死。这么好用的肉……咳,这么强大的战力,就这么雪藏了,不可惜吗?”
他走到科学怪人面前,上下打量着对方庞大的身躯,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稀世藏品。
“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份力量。”爱德华拍了拍科学怪人粗壮的手臂,发出“砰砰”的闷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亲手去揍那个把你‘父亲’害死的吸血鬼一顿?”
“我的……父亲?”科学怪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科学怪人那张由碎块拼接而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情绪。
那是悲伤,是愤怒,是迷茫。
他被一个妄图比肩上帝的疯子创造出来,却从未感受过一天的父爱。
他的“父亲”死了,死在了另一个怪物的背叛之下。
“德古拉……”
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铁链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而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要……为父亲报仇。”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死死地盯着那面漆黑的镜子,“我要亲手……撕碎他!”
这股决绝的恨意,让在场的安娜和维尔坎都为之动容。
他们是为了家族的宿命,而这个可怜的怪物,则是为了那个赋予他生命、却又从未尽过责任的“父亲”。
“很好。”爱德华满意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那就这么说定了。
范海辛,给他解开吧,别捆着了,看着怪累的。”
范海辛看了一眼意志坚定的科学怪人,又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爱德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拿出钥匙,解开了那沉重的镣铐。
“咔哒。”
束缚解除,科学怪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走到爱德华面前,用那沙哑的嗓音郑重地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爱德华耸耸肩,“晚上打架的时候卖力点就行。”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维尔坎和安娜上楼去休息,他们需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来恢复体力。
卡尔则开始研究那张完整的地图,试图找出更多关于德古拉巢穴的线索。
范海辛检查着自己的武器,为夜晚的死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客厅里只剩下爱德华和科学怪人。
“你叫什么?”爱德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没有名字。”科学怪人低沉地回答。
“那多没劲。”爱德华撇了撇嘴,“以后你就叫亚当吧。”
“亚当?”
“上帝创造的第一个男人。”爱德华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你父亲不是想扮演上帝吗?那作为他唯一的‘孩子’,你叫亚当,很合适,不是吗?”
科学怪人,不,亚当,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亚当……”
他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客厅恢复了安静,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爆响。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驱散了镜子带来的些许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