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传铮坐那烧火,楚云天就坐在桌边批报告。
宁霄的字端正,任如的字看起来和齐訾夜有的一拼;程亦明的字规矩,而温既白则写的方方正正。
楚云天转着笔,隔几行写点批注。
“蛇仙虽冤但过往也曾行善故身带功德。”
“错字。置,质。”
“论述重复。”
齐传铮凑过来看他批报告,跟那几人一比,楚云天的字直接高下立判。
“字好看就是好。”齐传铮笑着坐到人身边,“给个笔。我夸夸他们。”
“你还夸,”楚云天抽了宁霄的递给齐传铮,“这个我批完了,你挑空的写。”
“程亦明的呢?”齐传铮翻了翻,“你手上?”
楚云天点头,齐传铮执笔蘸了墨,开始勾勾画画:“遣词造句气势磅礴对仗工整平仄分明,颇有当世之才^_^”
“这句写得好啊,简约但一目了然。”
“蛇仙,蛇妖,究竟是妖还是仙?那必然钱玉京是妖,被他啃食的是仙。”
“行了你那大白话就别乱批了,”楚云天无语,“考核要递交长老的。”
“没事,”齐传铮就笑,“他齐助教批的。”
“批程亦明的,”楚云天收回他手里的报告,“我看你怎么夸。”
齐传铮看的啧啧称奇:“写得好啊,晦涩与清晰相通。”
“文白夹杂。”楚云天替他翻译。
齐传铮就笑:“还是你有文化。”
俩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楚云天那个生辰:“你那时候的生日过的也太惊心动魄了,扯出那么多事情来。”
“煮完了吗?煮完了带着下山。”楚云天抬眼,“师兄他们好像已经下去了。”
晏弦终今年的生辰在家过。他有家的。楚云天生辰的时候是大家一人做一道菜给他,厨房里挨挨挤挤都是人;现在晏弦终生辰,他自然也还道菜回去。
“你准备带什么礼物给他?”齐传铮拨了拨火,“我准备送个摆件。”
“往年什么都送过了,”楚云天想了想,“我送法器。”
俩人一合计,决心带幅名家古画再带个宝瓶下去。
那宝瓶可不简单,能储物还能栽花,藏点家私再种个花,鲜鲜亮亮的,瞧着很是赏心悦目。
再加上带的汤,也算是礼数周全了。
楚云天批完报告就来给齐传铮扎头发、整理衣服。齐传铮想起楚云天生辰那时候,明镜台热热闹闹的,虽然后面生了许多事。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生辰。
俩人走下明镜台时还顺便把报告带到了戒律堂,四个人有空的时候去领。
程亦明和温既白一个宿舍,温既白直接就帮他带回去了:“师兄,为什么助教不给我批啊?”
“我不让。”楚云天拍了一下人脑袋,“你不想过长老了?”
也对,现在是夏考期间,委托报告要过长老复核的。
晏弦终这次生辰就自己家亲眷、他们师兄弟和谢林芸去了,长老们夏考繁忙无暇。但知风和戒律长老也是备了礼,等晏弦终回来当面给。
“有家的孩子就是好啊,”齐传铮感叹,“这个世道还有爹有娘有亲眷,已经是难得的圆满了。”
楚云天撑着伞替他遮太阳,闻言笑了笑,没有反驳:“是啊。”
此次下山连楚云天都换了私服。
过生辰太明艳喧宾夺主,太素净又不够吉利,他穿的是一身扶光交领齐腰阔袖软纱袍,由上至下渐变到衣摆则是退红,显得人淡雅明媚、盈盈生光;齐传铮则穿的冰台交领齐腰阔袖轻绫缀花袍,不消说这衣服也是楚云天的,过处如雾增香,平添瑞气。
楚云天难得穿这种领口略低的,那脖颈白鹭般修长白皙;齐传铮嗅着人身上浅浅的沉香,还是觉得下午被知风抓个正着的事好笑:“哥哥。”
“讲。”楚云天已经无所谓这家伙叫自己什么了,到了床上他什么哥哥师兄楚哥灵均哥云天哥哥都往外蹦。齐传铮背着手,笑嘻嘻凑了过去:“你有幼名么?”
“?”楚云天心想自己那家庭哪来的幼名,祝斐玉唤他和楚云嫣都是小天阿嫣弟弟姐姐的叫,“你有啊?”
“没。”齐传铮正儿八经的走路,“许夫人喊我都是直接叫名字,有时候心情好了叫我铮儿。但是她不喊我名字我反而感觉没好事,就跟她喊宋子吟是子吟,但如果连名带姓准没好事一样。”
“铮儿,”楚云天听笑了,“正儿八经的,要不我也这么叫?”
“你还是叫小齐吧,”齐传铮也笑,“听惯了,一听你叫这俩字觉得你口齿生香甜甜软软的,我可爱听了。”
“……”楚云天收了伞,“太阳下山了。”
他寻思齐传铮还是连名带姓的喊吧。比其它那些听着还正经一些。
“英辞润金石,高义薄云天,”齐传铮就笑,“我唤你英哥儿怎么样?”
“你才是鹦鹉。”楚云天忍无可忍的给了人一脚,“我要是听不出来你揶揄我,我真能从甲等降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传铮笑的整个人躬下去,“你不觉得你真的像个小鸟儿吗?飞啊飞,朝着太阳就去了。”
“卖弄才学。”楚云天无语,“你就仗着我听你胡闹不和你计较吧。”
“你是鸟儿也是那填海的精卫,”齐传铮就搂人肩膀,“沧海桑田,向义而生。”
“我是女娃娃么?”楚云天也就对齐传铮这么没脾气了,“胡言乱语。”
过去齐传铮很少闲的没事去注意楚云天的鞋,天恒宗校服那是一套的软底百靴,包括平日因为要打架他也是如此穿;谁知抛开打架不谈,他居然还有跟略高的鞋,模样精巧方头方跟,配上他那身衣服竟有种异域的美。
“光州主城皇宫那边的样式。”楚云天当时低着头,“那边的衣服风格与我们略有不同,是及膝外衣、短衣长裤配各式靴子。我十五岁时去皇宫那里交换学习过三个月,很是新奇。”
齐传铮知晓主城皇宫,那边的女子,亦如是身着长裤,而非都如同他们边陲一般一式的长裙。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晏弦终的家。
门房起先还规规矩矩问他们要拜帖,晏弦终出来拎着人衣领往旁边稍了稍:“师弟!”
“我正要给你传音。”楚云天放下手笑了笑,“伤好些了?”
“我养了几天了都,”晏弦终摆手,“倒是你,来,进来说。”
“就看见他,看不见我,”齐传铮笑着倚着门,“你家还不小。”
“这几年我发的那点银两都孝敬家里了,”晏弦终走过来直接搂住人,“小齐,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甲等弟子一个月发的银两不在少,晏家能从小院子到买房置业有府邸有商铺,全感谢晏弦终当了这几年的甲等弟子。
上下能出十族修士便可申请世家了,晏弦终这一代是第七代。
三人走进去,嵇揽琛在堂前背着手看心法,屋内人来人往,他转过身:“师弟。小齐。”
“师兄。”楚云天微点了下头,“下午在休息所以没接你传音。”
“小楚来啦,”晏弦终的母亲走过来,“诶呦,这孩子,长高了。”
“夫人。”楚云天乖巧的拱手致礼,“夫人瞧着气色好极了,正是芍药不若天仙妆,堂间风来淡婵香。”
要不说有文化的人就是会夸人呢,楚云天原地一句话哄的晏夫人喜笑颜开的:“诶这孩子夸的,就是讨人喜欢。”
齐传铮心想这时候他要是不跟着装一把,不显得自己配不上楚云天。于是他略一思索,也是拱手行礼:“晚辈齐传铮,拜夫人安。”
“你也夸句。”楚云天抱着臂笑,“夫人,这是我道侣,我们已经结亲了。”
“好生一表人才,”晏夫人扶住齐传铮手臂,“你瞧着比他小好几岁吧?”
齐传铮点点头:“晚辈乙未年生,今年十六。我瞧夫人谈吐极为雅致,正是那悬珠掷玉玲珑眼,巧思善语妙盈心。”
“你们俩再说下去我娘就要骂我都学了些什么东西了,”晏弦终无奈,“信嘴拈来的,显得我一点文化没有。”
“你还没文化?”楚云天原地拆台,“文史没掉过天恒宗前三,你没文化?”
“第一是你。”晏弦终毫不留情的看着楚云天,“你怎么不说你是标准答卷。”
“你之前怎么不说原来你是文史第一?”齐传铮来了兴致,“能文能武啊你。”
“我还能文能武,”楚云天笑着摇头,“晏师兄门内第一剑术师,在甲等弟子七年未有人超越,格致学修的比我都好,他才能文能武。”
“都是同门你俩就别互吹了。”嵇揽琛也笑,“你们,带了什么礼物来?”
“说到礼物,”齐传铮撤了一步,“那可是好东西。”
“你看是就放堂前还是你自己房间书房,”楚云天从灵戒捧出那银朱的瓷瓶,“噢我们还带了菜来,正好加一个。”
“好成色啊,”晏弦终抱过那瓶子,“左瓶右镜,意取平静,正巧我家这瓶儿略有些旧了得换。师弟有心了,我就放堂前。这是画卷?”
齐传铮点头:“给你挂着欣赏。名家之作。”
“那还不如师弟给我画幅,”晏弦终就笑,“师弟画的,可漂亮了。”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武学六艺,”嵇揽琛跟着笑,“他什么都会。”
“你送的什么?”楚云天问道,“别光取笑我。”
“没你们这么大气。”嵇揽琛抬了抬下巴,“一个储物的木方法器,我自己雕的,他只管拼着玩,能拼出重复的我管他叫师兄。”
“我看看?”齐传铮来了兴致。谢林芸从堂后走来,先向楚云天几人拱手行了礼,尔后在晏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堂上嘈杂几人没有听清;晏夫人听完点点头:“你们聊,我先失陪,阿芸问我后厨询我有事,我再去过目一下。”
楚云天取出食盒递给晏夫人:“有劳了。”
晏弦终被留在了堂前陪客人,他取出木方递给齐传铮:“你看看。”
“若不是她做出那些事,”嵇揽琛看着谢林芸的身影,“她也算能与你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夫人。”
就像楚云天齐传铮都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样,道侣不仅是一同赴生赴死,也是互相打理家事内务。
晏弦终年少娶妻,不想提那些事:“我暂时没告诉我娘我要和离的事。她除了害我,这两年对我家里人倒也是贴心。”
抛开骨醉宫荼毒她的思想和她干出那些事不谈,谢林芸到底出身世家又入仙门教化,容貌气质俱有,才学曲艺修为也不在低。
几人也没多聊,齐传铮试了试那木方,晏弦终饶有兴致的和他一起捣鼓,楚云天则与嵇揽琛在说些宗门内的事。
嵇揽琛说最近又有些抓了的不太老实的,希望楚云天能去用一下述灵。
楚云天点了头,自己确实审完楚君泽就没进天牢。
天恒宗是有审罪机构的,只是他暂时没想带着齐传铮接触那些。
再过几日,便是夏考。
考完七日是十四日夏忙,之后再修养七日,楚云天便要下山了。
晚间因为不在宗门,桌上开了酒。
楚云天略闻了下,和宗门内那清淡的、喝个味儿的寡酒不同,这酒居然度数不在低。
不过今晚报了不在宗门,守夜有长老带队,晏家也收拾了客房。
就算是楚云天都被这酒呛了一下。好足的劲。
齐传铮一杯就撑头:“……不行这个度数太高了。我吃不了。”
他打小喝的山里低度的果子草酒,高度的粮食酒喝一次懵一次,练不上来一点。
“吃菜。”楚云天低声,“你是不是没学过克化酒劲的法术?”
“你教的我都学过……”齐传铮夹了一筷子菜,“你没教我。”
“……”楚云天寻思自己会的那么多,哪就记得都教一遍,“我现在教。你今晚上要是敢我发酒疯,你看明天回了明镜台我收不收拾你。”
晏弦终喝飘了就站起来,向众人举杯示意大家一起:
“敬我们全军覆没的胜利。”
“敬我们来之不易的未来。”
“敬我们……摇摇欲坠的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