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请柬上定的开宴时间就要到了,王复生心里那点指望差不多也磨没了,正准备硬着头皮回客厅,宣布宴会开始。
就在这时,顾管家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句,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极其诧异的神色,随即快步走到王复生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都带着点不可思议:“老爷!孟市长和国处长……他们一起到了!车就在门外。不过……国处长特意交代,说他们本来就来迟了,千万别搞什么迎接场面,免得动静太大,让其他客人看见了,私下里议论影响不好。”
王复生听得一愣:“啊?一起到的?还不让迎接?这唱的是哪出?”
他虽然满肚子疑问,但反应不慢,立刻叫上林安琪和顾管家,三人快步朝大门口走去。
果然,一到门房,就看到一副让人意想不到的景象。王复生这的门房可不是寻常地方,布置得堪比高级会客室,清一色的仿古红木家具,茶台茶具一应俱全。此时,琴岛市的常务副市长孟怀瑾和国处长这两位大佬,正坐在舒适的红木官帽椅上,用的是府里待客的精致瓷盏,喝着顾管家平时都舍不得多喝的上好普洱,气定神闲地闲聊着,仿佛这里就是他们常用的茶室。
王复生和林安琪赶紧迎上去,王复生又是惊讶又是好奇:“两位领导,您二位这是……怎么在这儿坐着?快请进正厅吧!”
孟市长见他们来了,笑着站起身:“复生同志,安琪,别忙了。也真是巧了,我今天要见的那位‘重要客人’,就是你们国处长!更巧的是,我俩还是当年在省委党校青干班培训时的老同学!这一晃多年没见,话题一打开就收不住,聊得忘了时间,差点把你这么大事给耽误了!”
国处长也微笑着站起身,语气随和:“是啊,主要是我的责任,拉着老同学叙旧,聊得久了点。”初助理(琴岛市自调局局长) 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意,冲王复生微微点头示意。
原来,国处长这次因公务回到琴岛,孟市长得知消息后,立刻抓住机会,以老同学的名义将他请去办公室。两人确实聊了很久,除了叙旧,孟市长更多的还是诉苦,谈及琴岛市经济发展遇到了瓶颈,传统优势产业增长乏力,新的经济增长点迟迟找不到,作为主管经济的常务副市长,他压力巨大。
对于这些具体的经济问题,国处长也只能报以歉然的微笑,他的工作领域(特殊民俗事务)与此截然不同,实在给不出什么专业建议。孟市长说到最后自己也哑然失笑,摇头道:“你看我,真是病急乱投医了,怎么跟你倒起这些苦水来了。”
两人畅谈近两小时后,孟市长自然想尽地主之谊,邀请老同学吃个便饭。至于王复生的乔迁宴?他日理万机,这种私人请柬如果不是秘书提醒过,他根本不会记得。
这时,国处长才笑着说明:“吃饭不急。我这次来啊,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得去参加王复生先生的乔迁宴。”
孟市长一听,大吃一惊,这才猛地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林安琪也给他递过帖子。他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王复生?他的乔迁宴,何德何能需要国处长这种级别的人物亲自到场?而且听口气还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忍不住追问缘由。国处长只是含糊地笑了笑,说得比较笼统:“以后我们局里有些特殊领域的工作,可能还需要王复生先生大力协助才行。他的身份比较特殊。”
话点到为止,但信息量巨大。孟市长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瞬间就明白了王复生其人的分量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背后恐怕有着他难以想象的深层联系。他立刻从善如流,笑道:“那正好!安琪那丫头也给我下了帖子,咱们老同学就一起去凑个热闹!”
于是,便有了这两位大佬结伴迟到,还异常低调地坐在奢华门房里等主人的一幕。
其实国处长他们一行人抵达时,天色已然渐暗。王府内的路径上,早早亮起了一盏盏别致的路灯。这些灯并非用电,而是用的特制玻璃灯罩,里面点燃着小孩胳膊般粗细的牛油大蜡,烛光明亮而稳定,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晕,将庭院楼阁映照得影影绰绰,既保证了照明,又平添了几分古朴神秘的氛围,与现代都市的霓虹璀璨截然不同。
来到用作宴会前厅的偏厅门外,已能听到里面高朋满座、谈笑风生的热闹声响。国处长却在门前廊下停下了脚步,对孟市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温和地说道:“老同学,你先进。里面不少都是你的纳税人,正该你去见见。”
孟市长知道这是老同学一贯低调,不欲抢他风头,便不再推辞,含笑点头道:“也好,那我先进去打个招呼。”林安琪见状,立刻机敏地在前引路,陪着孟市长步入偏厅。
果然,孟市长刚一出现在门口,偏厅内的喧嚣谈笑声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琴岛市的实权人物身上。紧接着,不知是谁带头,厅内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孟市长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快步走到厅中,双手微微向下压了压,朗声道:“各位企业家、各位朋友,大家太客气了!快请坐。我和大家一样,今天也是来复生同志这里讨杯喜酒喝的客人,可不是来开办公会的。大家千万不要拘束,自在就好!等会儿宴席上,我再敬大家!”
他这番幽默又得体的话,立刻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众人也都笑着纷纷落座。
门外,国处长和初助理听着里面的动静,相视一笑。王复生也笑道:“领导,孟市长这就算帮咱们热好场子了。按老礼儿,开宴前主家得在宴厅门口迎一下客,显得郑重。咱们这就过去吧?等客人们从这偏厅过去时,正好迎上。”
国处长点点头,赞赏地看了王复生一眼:“好,客随主便,就按你的规矩来。”
当来到宴会厅门口时,不但国处长,就是王复生都吃了一惊,门口齐整的站着二十多位妙龄侍女,当然不是夜总会那种样子,这
当一行人来到宴会厅那扇恢弘的雕花木门前时,不止是国处长,连王复生自己都微微吃了一惊。
只见宴会厅大门两侧,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左右各八,共一十六名身着统一淡雅宫绦色襦裙的妙龄侍女,雁翅般垂首肃立。她们个个身姿挺拔,仪态端庄,双手交叠置于腹前,目光柔顺地落在自己鞋前三分地,纹丝不动,静默无声。这份极致的安静与秩序本身,就形成了一种庄重而肃穆的气场,绝非寻常训练所能及,更无半分风尘之感,反而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宫廷侍女,让人瞬间感受到一种深厚的礼仪传承。
国处长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他侧过头,带着明显的调侃低声对王复生说:“好家伙……你小子从哪儿搞来这一套?真把自己当旧社会的王公老爷了?” 旁边的初助理也好奇地打量着这阵仗,显然也是头回在私人场合见到这等规矩。
王复生自己也有点懵,只能呵呵干笑两声。这时,顾管家上前一步,对着国处长微微躬身,从容不迫地解释道:“国处长见笑了。宴饮之礼,乃古之常仪,并非僭越,只为表达对贵客的至诚敬意。 府中平日自然不至如此,今日乃是国处长与孟市长这般贵客莅临,方依礼制略作准备,不敢怠慢。” 他的话不卑不亢,既解释了缘由,也捧高了对方,更将行为归结于“恢复古礼”而非“模仿老爷”。
国处长是知道顾管家底细的,闻言笑了笑,不再调侃,反而带着点期待问道:“既然如此,那接下来,是否该‘通传唱名’了?”
顾管家微微一笑,应道:“正是。” 随即,他整了整衣冠,面向厅内,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用一种既洪亮清晰、又带着某种古雅韵味的腔调,朗声唱道:
“贵客——到——!”
这一声唱喏悠长而富有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厅内轻微的嘈杂声,却丝毫没有“洗浴中心”那种喧哗感,反而像戏台上的叫板,自带一种仪式感和威严。
唱声一落,厅内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被吸引过来。此时,并不需要直接喊出“国处长”的名讳,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大家都认得这两位重量级人物。
几乎在顾管家声音落下的同时,领头的一位侍女长优雅地跨出一步,向着国处长和初助理深深一福礼,声音清越婉转:“恭迎贵客,请随奴婢来。”
说罢,她转身,步态轻盈如流水,却又稳重大方,在前引路。其余的侍女依旧保持原姿,直到贵客走过,才悄然无声地移动位置,准备迎接下一批客人或执行其他任务。
王复生这才赶紧陪着国处长和初助理,在这极有章法的引导下,步入宴会厅。
当国处长和初助理随着引路侍女真正踏入宴会厅内部时,纵然是他们两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脚步都微微顿了一下。
这间宴会厅极其宽敞宏大,抬眼望去,足有数百平米,挑高也远超寻常别墅,显得开阔无比。最令人惊讶的是其布置方式——并非现代常见的圆桌或长条餐桌,而是采用了极其复古的分餐制。
厅内整齐地排列着数十张独立的黑檀木矮案,每一张案后都设有一个锦缎包面的坐墩。案上早已摆好了精美的餐具,灯火通明之下,餐具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整个大厅的照明匠心独运,并非单一光源。既有隐藏式的现代柔和电灯确保足够的亮度,又在关键位置——如梁柱之间、墙壁壁龛内——错落有致地放置着大量牛油大蜡。烛火摇曳,与电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既明亮辉煌又温暖朦胧的独特光效,将整个宴会厅笼罩在一种如梦似幻、古今交融的奢华氛围之中。
侍女长仪态万方,将国处长和初助理引至最前方、仅次于主人王复生主位的位置——尊贵的左首上席。更细致的是,在这两张席位前方,巧妙地设立了一扇精美的苏绣纱屏(比薄纱帐更显雅致和私密)。这显然是顾管家考虑到两位身份特殊,不宜被所有宾客随意观望或打扰而特意安排的,既保证了他们的尊崇地位,又最大限度地保护了他们的隐私。
国处长和初助理对这种周到细致的安排心下了然,对视一眼,均感满意,随即在侍女的协助下,安然于坐墩上落座。
就在他们刚刚坐定,正准备低声交流一下对这惊人场面的观感时,忽然间,从大厅一侧的乐师区域:一个略高于平地的小小乐台,传来了一声清越空灵的古琴拨弦之声。
紧接着,丝竹管弦之音悠然响起,编钟轻鸣,埙箫和奏,一曲古朴典雅、节奏欢愉又带着迎宾之意的乐声流淌在整个宴会厅。
国处长对传统文化颇有研究,侧耳倾听片刻,便微微颔首,对初助理低声道:“是《小雅·鹿鸣》。” 这正是《诗经》中的名篇,也是古代君王宴请群臣宾客时演奏的最高规格的雅乐,寓意“我有美酒,以宴乐嘉宾之心”。
而且,这绝非录音播放!两人抬眼望去,只见那乐台之上,十数位身着霓裳羽衣的乐伶,正手持箜篌、古琴、竹笛、箫、笙、埙等真正的古乐器,在全神贯注地现场演奏。其技艺之精湛,配合之默契,仿佛令人瞬间穿越千年。
看到这一幕,听到这只有在顶级博物院复原演出或极少数重要场合才能听到的古老乐章,国处长和初助理心中同时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彼此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惊诧和一丝无奈的赞叹:
这个王复生,排场搞得……真是太夸张、太离谱、也太……特么的到位了!
正当国处长和初助理沉浸在这古乐雅境之中,心中感慨万千之际,那位仪态端庄的侍女长去而复返。她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步履轻盈无声地走到两位贵客的案前。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把造型古拙、色泽温润的紫砂小壶,旁边配着两只小得惊人的白瓷茶杯,其大小恰如南方功夫茶所用的品茗杯,精巧异常。
侍女长屈膝跪下(古礼中为尊贵客人服务时的一种姿态),将托盘轻放在案上,然后素手执起小壶,动作轻柔而精准地为两只小杯注入了茶水。
令人惊异的是,那从壶中倾泻而出的茶水,竟清亮透彻,恍若无物,宛如一杯纯净的白开水,丝毫不见寻常茶汤的色泽。
然而,就在茶水注入杯中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顿时弥漫开来。这香气并非任何一种已知的花香或茶香,它清冽而深邃,仿佛蕴含着高山云雾的灵气、雨露晨霜的精华,闻之令人精神一振,头脑霎时间清明无比,连周身毛孔都似乎舒张开来,渴望呼吸这奇妙的香气。
初助理忍不住好奇,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问道:“请问姑娘,这是什么茶?茶汤颜色如此清澈透亮,但这香气……却是我从未闻过的绝妙,真是神奇!”
侍女长闻言,嫣然一笑,声音轻柔却清晰地解释道:“回贵客的话。此茶名为【洞天云雾根】,乃是吕上人赠予我家老爷的仙家之物,统共只得十片。今日为迎贵客,老爷特意吩咐,取了一片冲泡。”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份郑重:“听闻此茶有洗筋伐髓、延年益寿之奇效,非凡俗之人可得享用。二位是贵客,更是老爷敬重之人,故此特奉上此茶,聊表心意。请贵客趁热品尝便是,其中妙处,一品便知。”
此言一出,国处长和初助理脸上那仅存的一丝随意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讶与郑重。他们深知那位“吕上人”绝非凡俗,他能拿出手的东西,必定是了不得的宝贝。
“洞天云雾根”……洗筋伐髓……延年益寿……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加上眼前这异象与异香,已远超他们对“一杯茶”的认知。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激动。国处长率先端起那只小如核桃的白瓷杯,初助理也紧随其后。
杯壁温热,那奇异的香气愈发浓郁。他们不再多言,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将杯中那清澈如泉、却异香扑鼻的茶汤,轻轻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