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云霓姑娘刚退下去换装重整头面,那边,侍女儿们就提着食盒款款上前。一旁负责斟酒的侍女手脚麻利地将用过的凉菜碟子和镶金银丝的食筷撤下。
有客人见了,不免好奇,低声问:“这筷子不是挺好,怎么收走了?”
伺候的侍女一边利索地换上素雅的白瓷调羹和一套全新的乌木镶银筷,一边轻声细语地解释:“贵客有所不知,凉菜味清,热菜味浓。若用原来的筷子,怕串了味儿,反倒品不出下一道菜的真味了。请您用这套新的。”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不由得再次感叹:这王复生府上的规矩,真是讲究到骨子里了!连这点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到。
几乎就在新餐具摆好的同时,侍女们已从保温食盒里端出了正热腾腾冒着香气的主菜。只见一道道硬菜被捧上案头:
油光红亮的秃黄油扒野生蜂窝肚;
用整块喜马拉雅岩盐焗得通体鲜红的法国蓝龙虾;
汤汁金黄浓稠的黄焖汤扣南非两头鲍;
带着独特烟熏香气的古法烟熏塔斯马尼亚黑金鲍;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那鸡油花雕蒸长江刀鱼——每人面前竟都摆着一条!每条都足有半斤来重,身形完美,银光闪闪。
要知道,如今正宗的长江刀鱼是何等稀罕物,有价无市。王复生竟能搞到这么多极品货色,还能让每位客人都独享一条,这手笔和能量,当真让在座见多识广的宾客们内心震撼不已。
王复生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又扔下了一颗“炸弹”,他笑呵呵地再次举杯,言简意赅:“好菜需配好酒,好景需有良朋。多的不讲了,诸位,请共饮,共飨此味!”
说罢,他带头饮尽。众人也纷纷举杯呼应。
就在酒杯放下的瞬间,乐台方向乐声一变!玉笛清越、羯鼓激荡、琵琶珠落、方响空灵,再辅以篥、箜篌和快板的节奏,几种乐器合奏出一段既有空灵仙意又不失热烈节奏的旋律。
只见云霓姑娘已换上一身色彩更为绚烂、式样略显奔放的舞衣,领着十二位俏丽的舞娘,以三角阵型快步旋入厅中。她们的舞姿与先前《霓裳羽衣舞》的雍容华贵截然不同,动作幅度更大,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癫狂”意味,旋转、跳跃、甩袖,充满了生命的张力与热情。
这极具感染力的乐舞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刚刚还被珍馐美味吸引的宾客们,此刻竟一时忘了动筷,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充满异域风情和自由气息的舞蹈所吸引,看得入了神。宴会的气氛,在这一刻又被推上了一个新的高潮。
《凌波乐舞》整支舞蹈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节奏明快,让人意犹未尽。
按照规矩,主人家王复生敬完三杯开场酒后,宴会就进入了相对自由放松的阶段。宾客们可以离开座位,自由走动,相互敬酒交流。大厅里的气氛顿时更加活络起来,谈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
五星银行的张行长这桌,曹经理正埋头品尝着那条鲜掉眉毛的刀鱼,忽然听见身前的张行长猛地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嘴里还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哎哟!”
曹经理吓了一跳,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凑过去小声问:“行长,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张行长皱着眉头,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哎,失算了!大大的失算了!”
和曹经理坐在并排的简小姐和曹经理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嘀咕:行长这是怎么了?菜刚上没多久,酒也没喝几杯,不至于就醉了吧?要不要让服务员上个果盘或者花生米缓缓?
张行长没理会下属的疑惑,自顾自地低声说道:“没想到啊,真没想到王老板这排场,这底蕴……是这么个‘贵’法!咱们那点礼物,现在想起来,简直是……简直是拿不出手!当初还以为就是个运气好的暴发户,现在看来,咱们这眼光,差得太远了!刚进门看到那气派我就有点后悔了,现在是越想越后悔!”
说着,他半真半假地看向简小姐:“小简,这事儿你得负点责任。”
简小姐被点名,无辜地眨眨眼:“行长,这……我负什么责任呀?”
“你就应该早点摸清底细,亲自上门拜访,建立联系!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等客户上门!”张行长语气带着点埋怨。
简小姐心里暗暗叫屈:“我的大行长哎,您以为我不想吗?可这种高门大户,佣人成群,规矩大得很,我一个银行客户经理,没个由头贸然上门,人家门房能让进吗?算怎么回事啊?”她刚想开口解释两句,却被一个走过来的声音打断了。
只见永辉集团的郑总端着酒杯,笑容可掬地来到桌前:“张行长,您好您好!冒昧打扰,我是王先生的朋友,永辉集团的郑荣。久仰张行长大名,不知现在是否方便聊两句?”
张行长立刻换上了职业化的热情笑容,起身与郑总握手:“原来是郑董事长,幸会幸会!您太客气了。”他看了一眼主位方向,只见王复生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位敬酒的人,便顺势说道:“郑总,你看,主人那边正忙。咱们是不是先一起过去敬王先生一杯?有什么话,回头慢慢说,机会多得是!”
郑总闻言,却露出一个和张行长刚才如出一辙的无奈表情,也拍了拍大腿:“张行长啊,您以为我不想吗?您看看那边——”
他指着王复生的座位方向:“等着给王先生敬酒的人,都排上队啦!咱们现在过去,也只能在后面等着。不如我们先聊聊,等这波高峰过去了再说?”
张行长顺着方向一看,果然,王复生案前已经排起了小小的队伍,林董事长、苏老爷子等人都在其中,不由得哑然失笑。看来今晚想跟这位王老板说上话,还真得有点耐心。
且不说张行长和郑总那边还在观望,主位这边的王复生,已经迎来了第一波敬酒的高峰。
一些自觉身份稍逊的客人,都很知趣地按捺住了,知道这种时候得先让最重量级的几位前辈先来。王复生心里也清楚规矩,一看林董事长、苏老爷子这两位泰山北斗级的人物端着酒杯过来,哪里敢大喇喇地坐着。
他赶紧避席而起(这是古礼中表示尊敬的动作,即离开座位站起来),身边的柳七娘、杨小狐等几位夫人见状,也立刻随之优雅起身,手持酒杯,以示对长辈的尊重。
林董事长走到近前,目光复杂地先看了一眼混在杨小狐身侧、有点想躲藏的女儿林安琪,心里那声叹息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这场合叹气实在不合适。他转而看向王复生,又扫了一眼他身边这几位风华绝代的“夫人”,心情更是五味杂陈,最后化作一句半是感慨半是玩笑的话:
“王部长啊,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能在有生之年参加这样一场酒宴,见识这般场面,真是……没白活这一遭啊!”
这话听着是夸赞,但里面的意味实在太复杂,王复生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打着哈哈,非常实诚地回应:
“林董您这话说的太见外了!您要是喜欢,以后还想吃这口儿,随时言语一声!咱再单独请您,就是客人肯定没今天这么全乎了。”
旁边的苏老爷子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赶紧凑上前:“复生,这话可是你说的!算数不算数?以后要是请老林,可不能忘了老夫我!我也得来混杯酒喝!”
王复生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苏老爷子啊!您那些宝贝还得指望您帮我掌眼呢!”
“哈哈,好!一言为定!”两位老爷子心情大悦,与王复生碰杯,痛快地一饮而尽。
这时,跟在父亲身边的苏晚也端着酒杯上前,落落大方地说:“王大哥,今天真是谢谢你的招待了,让我和爸爸大开眼界。”
一直躲在杨小狐身后降低存在感的林安琪,见闺蜜苏晚都上来敬酒了,自己再躲着也不像话,只好硬着头皮露面,也举起了杯。她见王复生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又被侍女斟了半满,下意识地就开口:
“那个……王部长他酒量其实一般,这杯……我替他喝了吧?”
苏晚一看林安琪这架势,脸上立刻露出促狭的笑容,打趣道:“哟?安琪,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心疼、想着替夫君挡酒了呗?”
这话一出,柳七娘和杨小狐几人也都抿嘴笑了起来,目光在王复生和林安琪之间流转。
王复生顿时觉得脑袋“嗡”了一下,好像真的大了一圈。这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享受是享受,可这当众的“争风吃醋”(虽然可能并非本意),处理起来真是比对付地府的恶鬼还让人头疼。他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 一边手忙脚乱地要去拿酒杯,场面一时变得既尴尬又好笑。
王复生心里跟明镜似的,林董事长和苏老爷子来敬酒,自己站起来那是应该的。但还有几位“大爷”,是万万不能等人家过来,必须得自己主动上前敬酒的。
他给侍立一旁的顾管家使了个眼色,顾青松立刻心领神会,拿起一个酒壶,默默跟在了王复生身后。
王复生端着酒杯,第一个目标就是国处长和孟市长这一桌。他走到桌前,姿态放得很低,满脸笑容。
孟市长看着他,眼神很是复杂,压低了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王啊,真没想到是这么个场面。这要是传出去,说我老孟吃了这样一顿席,够我写好几份报告解释的咯。”
王复生笑嘻嘻地,应对得却十分乖巧:“孟市长您说笑了,这哪儿跟哪儿啊。这就是一顿家常便饭,您今天来,不是以市长的身份,是作为我和安琪的长辈来的,自家人吃个饭,能有什么麻烦?”
孟市长一听,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是我想左了,钻牛角尖了!没错,今天是家宴,我是长辈!来,咱爷俩儿喝一杯!” 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喝完这杯,孟市长又凑近些,用更低的、带着长辈关切又有点无奈的语气叮嘱道:“不过小王啊,你有几个……红颜知己,那是你的私事,我管不着。但万万不能惹出什么乱子来,要把握好分寸,不然到时候,我想帮你说句话都不好开口啊。”
王复生一听,浑不在意地大咧咧一摆手:“嗨!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又不领证,能有什么乱子?”
孟市长:“……”
顾管家(眼观鼻,鼻观心):“……”
国处长(嘴角微抽,低声对初助理):“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初助理(使劲低着头,肩膀微抖):“这小子……亏他想得出来。不过……管他呢,反正晚上睡书房也怪不得咱们。”
孟市长被王复生这混不吝的回答噎得没脾气,只好摇摇头,仰头把杯中酒干了。王复生也赶紧举杯,可酒一入口就觉得不对——不对,兑水了,也不对,是根本没酒。他瞥了一眼顾管家,却见老管家一脸老神在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王复生立刻明白了,这是顾管家怕他喝多,特意给他准备的“道具酒”。
接着,他转向国处长和初助理。这两位就显得洒脱多了,没等王复生说什么客套话,国处长就笑着摆摆手:“行了,别跟我们这儿客套了。酒很好,菜更好,我们很满意。后面还有那么多客人等着你呢,快去忙你的吧。”
王复生嘿嘿一笑,如蒙大赦,赶紧把杯里的“水酒”喝完,告了个罪,便转身走向了老吕和冥罗昙那一桌。
王复生端着那杯“水酒”,刚靠近老吕那一桌,就看到老吕正眯着眼睛,冲他露出一个阴恻恻、不怀好意的笑容。王复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老家伙,肯定憋着坏水呢!今天这关难过了。”
果然,他脚步还没站稳,老吕就发话了,手指头敲了敲桌面:“小子,把你手里那破水壶给我扔一边儿去!糊弄鬼呢?到老夫这儿了,就得喝真的!” 说着,他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白瓷瓶,瓶塞一拔,一股浓郁醇厚、酱香突出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正是王复生府里的六十年茅台。
王复生只闻了一下,心里就叫起苦来:特喵的!这味儿太正了,绝对是高度数的陈年茅台,看样子比自己准备的“道具”狠多了!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同桌的冥罗昙和杨小白,指望能找点支援,却见那两口子正优哉游哉地端着晶莹的果汁杯子,自顾自地轻轻碰杯,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模样。
王复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顾管家手里的“水壶”放到一边,换上老吕递过来的一个小酒盅,里面已经被老吕斟满了那琥珀色的烈酒。他举起杯,脸上堆起勉强的笑:“老……吕上人,我敬您一杯,感谢您老人家赏光!”
老吕这才满意地嘿嘿一笑,也端起自己的杯子,慢悠悠地拖长了腔调:“嗯,这还像点话……老夫我真……” 他显然准备了一大篇话要说道说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默默站在王复生侧后方的顾管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在这古乐悠扬的场合,这现代科技的声响显得有些突兀。顾管家微微皱眉,但还是迅速走到一旁角落接起了电话。
只听他“嗯”、“嗯”了两声,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快步走回桌前,先是向老吕和王复生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恭敬地对老吕说道:
“吕上人,实在抱歉,打扰您和老爷的雅兴。孙经理来电话,门口……出了点突发状况,需要老爷拿个主意。您看……?”
这话一出,老吕到了嘴边的长篇大论只好暂时咽了回去,他有些扫兴地撇撇嘴,但也知道顾管家不是小题大做的人,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来打断,肯定不是小事。
王复生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这电话来得真是时候!他赶紧就坡下驴,对老吕说:“你看这……老头儿,咱这酒先记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回来再陪你喝个痛快!” 说完,也不等老吕回应,赶紧示意顾管家带路,几乎是逃离了酒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