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见这盗洞时我俩就觉着邪性。要是照先前猜的,这墓室是能上下活动的机关,那这盗洞直接把所有推测都掀翻了因为它往下深得吓人。
养尸聚气的关键全在风水构造,这盗洞生生截断了墓主布下的阵势。虽说那具 蜡化已久,绝无起尸可能,但风水一旦遭破,难保福地不会转为祸穴。
胖子重重叹了口气。
后面的事我来讲,让胖子歇口气。
张起灵接过话头。
当时胖子正打算拓印石碑文字,想带回来给你辨认内容。我在检视女尸时,她腹腔里猛然探出覆满白毛的利爪,将我左腕箍得死紧。
幸亏胖子反应迅捷,当即开 救援,我才得以脱身。但那怪物全然不惧 ,我俩只得钻进棺底盗洞逃命。
多亏你在洞口用手电指引。我们在水漫的盗洞穿行两分钟,瞥见透进来的微光时,只能豁出性命朝光源泅渡。
张起灵说罢便陷入沉默。
区区旱魃也值得这般紧张?
方余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张起灵默然不应。以他身手制伏白毛旱魃本非难事,唯独镇不住魃 内毒瘴。普天之下,能化解此毒的怕只有方余了。
没杀便没杀吧,横竖是个孽畜,无关大局。张起灵,过来。
方余抬手示意。
待张起灵盘坐跟前,方余运指如风连点其背。不出三息,腕间乌青爪印已消散无形。
几位爷,胖爷我这儿还有个疙瘩
胖子搓着掌心欲言又止。
方余眼皮都没抬。
那旱魃究竟识不识水性?你们瞧池子里翻的泡,咕噜咕噜的,我总觉得邪性得紧。
胖子朝水潭方向努了努嘴。
众人目光顿时被翻腾的水面攫住。但见池心蓦地涌起连串气泡,咕嘟声里仿佛有活物正破水而出。吴邪攥着手电的指节已然泛白光是听闻旱魃形貌就令他毛骨悚然,若真照面,怕是真要应了胖子的戏言,当场骇得失了魂。
不止是他,就连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胖子此刻也变了脸色,牙齿不住地打颤。
“张起灵,那两个冒失鬼犯糊涂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跟着钻牛角尖?
方余按着太阳穴直摇头。
可眼下这情形
张起灵欲言又止。
各位,咱们是来下墓倒斗的,不是来找神仙的!能不能讲点唯物主义?
方余不耐烦地扔下这句话。这话仿佛一剂强心针,三人紧绷的神经立刻松弛了几分。毕竟方余的实力众人皆知,他说没问题,十有 真的可以安心。
果然,池水翻腾了约五分钟后,池底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整间墓室随之震动,与此同时,池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消退。
水面瞬间形成七八个漩涡,还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水位已经骤降了十来米。吴邪赶紧举起手电照向池壁原先若隐若现的纹路,此刻清晰地显露出螺旋向下的阶梯,犹如一条盘踞的巨蛇。
水流褪去的速度快得吓人,几个喘息的工夫,水面已经沉入目力难及的深处。手电光虽然明亮,但毕竟年久损耗,终究穿不透池底升腾的雾气。那团朦胧的水汽笼罩着下方的景物,仿佛一个沉睡的谜题。
好在出发前准备了穿透力极强的探照灯。吴邪连忙招呼张起灵和胖子各拿一盏,三人呈三角阵型将光束投向池底。可惜雾气浓密如棉,强光只能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真相依旧隐藏在氤氲之中。
池底呈圆形,直径约十米,表面雕刻着浮雕纹样。
蒸腾的水汽遮挡了视线,难以看清图案细节。
你们看见池子中间竖着的石碑了吗?
胖子突然喊道。
这些石阶肯定是墓主人修的,不知道通向哪里,说不定另有出口。走,咱们下去看看!
话音刚落,胖子已经跳上了石阶。
别冲动!雾气这么浓,什么都看不清。要下去也得等雾气散了再说。
吴邪急忙阻拦。
胖子哪里肯听劝,只是朝吴邪摆了摆手。
放心,胖爷心里有分寸。要是情况不对,我马上回来。
沿着石阶往下走了两圈后,胖子突然蹲下身,仔细打量着池壁。
怪事!这石壁上竟刻着外文!
胖子扯着嗓门喊道。
别胡说,古墓里哪来的外文?八成是你把纹路看花眼了。
吴邪半信半疑。
瞧不起谁呢!胖爷虽说不识洋码子,字母总还分得清。你自己上来瞅瞅!
胖子气得直瞪眼。
那你给念念,上头写的啥?
吴邪继续逗他。
存心拿我开涮是吧?我要认得还叫你?是你吃饱撑的还是我吃饱撑的?
胖子火气更大了。
无碍,外围很安全。既然他让你去看,就去吧。我来殿后。
方余语气平静。
听罢,吴邪模仿胖子的动作跳上石阶。
他试探着踩了踩,确认台阶稳固牢靠。
张起灵默默跟上,方余走在队伍末尾。
发啥呆呢?赶紧的!这要不是外国字,我王字横着写!
胖子急不可耐地嚷嚷。
池壁上清晰凿刻着几组字母,刻痕尚新,像是近些年留下的。
莫非是三叔他们刻的?他们的失踪,会不会与这水池有关联?
吴邪暗自琢磨。
魔怔了?快说啊,到底是不是洋文?胖子推搡着吴邪。
是是是,胖爷您慧眼如炬,确实是外文。吴邪连忙应和。
我说这破墓怎么穷得叮当响,合着早被洋鬼子洗劫一空了!胖子骂骂咧咧。
但有件事您得明白,刻外文的不一定是外国人。您想啊,要是倒斗的给同伙留记号,刻洋文是不是比汉字更隐蔽?
我看这几个字母像是缩写。您瞧这刻痕,分明是匆忙间留下的,估计当时情况紧急。吴邪仔细分析道。
哟,这么一说倒也在理。既然他们盯着水下,难不成底下真有好货?胖子顿时来了精神。
吴邪,横竖时间充裕,要不下去探探?指不定能摸两件青铜器当工具,也算是未雨绸缪嘛。胖子堆起谄媚的笑脸。
“就算下面埋着再多宝贝我也不稀罕,拿命换钱这种蠢事我可不愿干。”吴邪暗自嘀咕。
可转念又琢磨,要是能借这个机会查清文锦他们当年的遭遇,这趟也不算白来。
“都别动,谁都不许下去。”张起灵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冷峻。
“老张,咱们费这么大劲才到这儿,眼看就要揭开谜底了,你这时候拦着算怎么回事?”吴邪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张起灵没搭理他俩,目光直接转向方余。
“他俩要是敢出去乱说,我自会处置。”方余轻描淡写地说道。
听见这话,张起灵眉头微蹙。
他心知肚明,方余铁了心要下去的话,光靠自己根本拦不住,除非
“既然方余作保,那就破例一次。下去后管好手脚,惹出祸来别指望我救你们。”张起灵说得勉强。
不等胖子和吴邪反应过来,张起灵身形一闪,已然没入水中。
以下是后续片段:
“我的天!这深度少说十几米,他不要命了?”吴邪倒吸凉气。
他慌忙探头往下看,只见张起灵稳稳落在下方的石台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蒸腾的水汽里。
“别愣着,再耽搁出事可别赖我。记住别乱碰东西尤其是你,胖子。”方余说着纵身跃下。
吴邪和胖子赶紧跟上。
“跟紧了,水雾比普通雾气要命。”方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尽管两人攥着手电,但在迷蒙水雾中稍慢半拍,就看不见方余的背影。他们拼命追赶,距离却越拉越远。
约莫一刻钟后
“到底了!方余在前头!”胖子踩着哗哗作响的积水喊道。
吴邪循声趟水过去,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一激灵。这时他才发现积水没过了脚踝,难怪刚才视线受阻。
“当心脚下。”方余在左侧不远处提醒道,“水能排干是因为地下有暗洞,摔下去谁都救不了。”
吴邪用手电筒照向地面,发现布满大小不一的坑洞。胖子提着灯凑过来,两人小心翼翼地与方余会合。
“跟紧我。”方余简洁地说道。
还没走出多远,前方忽然出现几道黑影。
“那是什么?”吴邪急忙问道。
“问我?过去瞧瞧不就明白了。”胖子嘀咕着。
走近后,才发现是四尊半米高的石猴雕像,分别蹲坐在石台上,面朝四方。吴邪注意到石猴的姿态像是在祈祷,隐约记起祖父的笔记里似乎提到过类似的记载。
余四尊镇海石猴静立在池塘深处,这些石像历来用于镇守水底邪物。在这座水下墓穴中见到它们,倒也不算稀奇。
吴邪稍稍放松了些,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他才发现,四尊石猴中央竟竖立着一块约一米二的青石碑。这种青岗石质地坚硬,历经千年不腐,正是记载重大事件的绝佳材料。
“小哥,可有发现?”方余看向沉默的张起灵。
张起灵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碑上的刻痕。
“天真同志,这可是你的专长。”胖子搓着手催促,“快给胖爷讲讲这碑文什么意思?”
吴邪凝视着碑面:“大意是说,墓主人修建了一座天宫,入口就藏在这石碑里。能否进去全凭机缘有缘者自可踏入得道,无缘者只能止步于此。”
“骗谁呢!”胖子不屑一顾,“这么大块石头能藏门?胖爷我当场撞死在这儿!”
“你这土夫子就知道蛮干。”吴邪摇头,“这话里有深意,像是佛门的机锋。或许石碑暗藏玄机,只有解谜之人才能发现端倪。”
胖子凑近石碑左看右看:“胡说八道!这光溜溜的石头哪来的字?”
吴邪蹲下来,和胖子一起仔细打量石碑。碑面光滑如镜,仿佛被精心打磨过,甚至能映出人影。
“确实奇怪”吴邪心中琢磨,“若说缘分未到,难道真要等待时机?”
我才懒得管这些破事,这扇门跟我有没有缘分我根本无所谓,但底下的宝贝肯定得归胖爷我所有。胖子龇牙笑道。
你别胡闹,吴邪赶紧拉住他,下来前不是都说好了吗?这地方的东西最好别乱动。况且你这运气还用我说?哪次不是你闯祸?再这么莽撞,他俩说不定真能在水下给你修座坟。
胖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想起从前下墓时谁敢跟他叫板?可面对张起灵和方余这两个摸不清深浅的主,他不得不夹起尾巴。单是张起灵就够他琢磨不透,更别说神神秘秘的方余,光是想到这两个人他就觉得后背发凉。
行行行,胖爷我就过过嘴瘾,你还较上真了。胖子悻悻地嘀咕。
小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缺氧?吴邪转头问张起灵。可张起灵只是死死盯着石碑,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吴邪!快过来!你看这是不是潜水镜?胖子突然大声喊道。见张起灵不理人,吴邪想着有方余在旁边应该没事,连忙跑到胖子身边。手电光映在水面上晃得人眼花,吴邪凑近一看,果然是副潜水镜。
当年三叔他们来过这里,出去时没带走装备,可能是被水冲过来的。你再找找附近有没有氧气瓶?吴邪提议。
刚才谁拦着不让碰东西的?现在倒指挥我找氧气瓶,你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胖子不满地嚷嚷。
情况特殊嘛!只要你不动倒斗的心思就行,每次你想这个准出事,不是机关就是怪物。吴邪辩解道。
胖子撇撇嘴,只得在附近摸索。没过多久,还真从几处水洼里翻出几个氧气瓶,可一试发现全是废铁,根本不能用。
这破地方全是垃圾,白跑一趟,还害得咱们爬上爬下,真晦气!赶紧收拾东西走人。胖子不耐烦地抱怨。
吴邪看着脚下浑浊的积水,觉得胖子说得有道理,是该离开了。他转身去找张起灵,却发现人不见了,只有方余静静地站在石碑前。吴邪刚要开口,方余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薄雾笼罩,视野朦胧,吴邪勉强辨认出暗处有道身影。他连忙招呼胖子一同上前,凑近才看清是张起灵,正孤身呆坐,眼神涣散地凝视虚空。
吴邪向来机敏,当即觉察异样素日里张起灵目光如刀锋般凌厉,此刻却黯淡无光,浑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消沉。
二十年前的旧事我都记起来了。张起灵轻声呢喃,话音几不可闻。他语调淡漠得像在谈论他人遭遇,连呼吸都未惊动尘埃。
方余等人虽隐约触及秘密边缘,却难以从这零碎话语中复原真相,更参不透他真实身份。末了,大伙儿只得私下给这位静默的同伴起了个绰号闷油瓶。
幽深的海底墓穴将外界声响隔绝,但众人脊背仍爬满寒意,仿佛暴风雨正在头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