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方余随意抬手一捞,就像摘取枝头熟透的果实般,掌心已然躺着七支寒光闪闪的梭镖正是莫先生方才射出的暗器。
怎么会
莫先生瞳孔微缩。
这小子倒是个可造之材,若能收为己用只可惜他非要自寻死路。
莫先生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将折扇掷于地上:年纪轻轻有此造诣,确实难得。可惜你今日注定要命丧于此。
他口中念念有词,衣袖无风自动,渐渐鼓胀如帆。
有人失声惊呼:漫天花雨!传闻见过这招的人都成了筛子!
混混头目见方余接连躲过杀招,虽觉意外却仍胸有成竹。只要莫先生施展绝学,这几人定会变成血葫芦。只是可惜了那个叫黄莺的美人儿。
小野额角渗出冷汗,虽不明就里,却被莫先生周身暴涨的杀气压得喘不过气:方大哥,我们要不要暂避锋芒?
方余静立如松,黄莺眼中闪过决绝:现在还能往哪儿逃?
小野闻言黯然垂首。
莫先生纵声长笑:小子,这招耗我半载功力,你能死在此招之下,也算三生有幸!
余莫师傅不再犹豫,方余的挑衅已让他威信扫地,若不迅速挽回颜面,此事传扬出去必将影响声誉。此刻他懊悔不已早知会落得如此狼狈,当初就不该答应这群地痞的请求,竟 得动用压箱底的漫天花雨。
这招看似精妙绝伦,实则以莫师傅的真实功力根本无法施展。所谓的漫天花雨不过是取巧之作,全仗袖中暗藏机关方能逞威。正因如此,他才会告诫旁人此招需数月准备,除非遇到生死大敌,否则绝不轻易施展。
老匹夫,要打便打,何必磨蹭?再不出手,我可要告辞了。方余佯装转身,莫师傅哪容他离去,当即飞身而上,袖中暗器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顷刻间,无数钢针铺天盖地袭来,将方余周身笼罩得密不透风。见他既不闪避也不格挡,对面众人只道他吓破了胆,哄笑声中等着看他变成筛子。方余身旁二人面如死灰,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根本无从招架。小野本能地想拉他逃命,却发现为时已晚,眼中满是绝望。
小子别急,待会儿自有人替你收尸。莫师傅阴笑道。虽然可惜了精心准备的暗器,但能除掉这个劲敌也不算亏。
就在钢针即将穿身的刹那,方余右腕轻抖,一道白练般的布帛倏然展开,随着他手腕翻转,漫天暗器竟如泥牛入海,尽数被收入布中。方才还危机四伏的杀招,转瞬间消弭于无形。
三人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对面混混们目瞪口呆。那小头目正待发问,却见莫师傅颤抖着指向方余:你方才使得莫非是乾坤一气见众人不解,他又喃喃自语:没想到啊时隔多年,竟在此地遇见天师道传人
虽然不明乾坤一气的奥妙,但天师道这个名号的分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小头目还是心知肚明的。
莫师傅,您说他是天师道门人?这怎么可能,那个门派不是早已绝迹江湖了吗?
莫师傅神情变幻莫测,低声喃喃:天师道的行事,岂是尔等凡夫俗子能揣度的。话音未落,他突然上前几步,重重地单膝跪地。
莫师傅,您这是?领队发觉异样,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天师道高人,甘愿领罪。
莫师傅深知天师道的可怕,在它面前,古家简直微不足道。所以他毫不犹豫跪在方余面前。若仅是个普通高手,他绝不会如此,但眼前是天师道传人,这一跪便是天经地义。
毕竟这世间,能与天师道抗衡者又有几人?
方余看着跪地的莫师傅,略感意外。见对方如此恭敬,反倒不便追究了。
小野,黄莺姑娘,今日让你们受惊了。这样吧,如何处置他,由你们决定。
他将决定权交给二人,可小野他们只是呆呆望着他,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过了半晌,黄莺才轻声道:方大哥,没想到你竟是天师道的人语气颇为复杂。
小野拘谨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古家对他而言已是高不可攀,天师道更是遥不可及。回想起先前与方余称兄道弟的情形,不由暗自惶恐。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方余笑着催促。
方大哥,还是你来拿主意吧。黄莺犹豫良久才开口。
虽然方余看似没变,但她的心境已截然不同,再不敢像从前那般随意。
其实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们,方才不过是障眼法。我对天师道一无所知,更不可能是他们的传人。
这招瞒不了太久,咱们得找机会赶紧撤。
方余压低声音对黄莺二人耳语,二人闻言一愣,随即神色如常。这番解释倒也印证了他们先前的猜测。
那现在怎么办?立刻离开吗?我看那姓莫的已经不敢妄动了。黄莺低声询问。
不急,这莫先生身上有些东西我正好需要,若能到手,或许日后对我们有用。
说罢,方余走向莫师傅,淡然道:那些机关暗器都是你自己打造的吧?虽然手法拙劣了些,但防身倒也勉强凑合。拿出来让我看看。
莫师傅向来将这些精巧机关视作心头肉,此时方余口就要,他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咬牙从衣襟里掏出两枚乌沉沉的铁匣。匣身密布蜂窝状孔洞,正是暗器激射的出口。
凑合用吧,手艺糙了些,倒不算废物。
方余看也不看莫师傅肉疼的神情,劈手夺过铁匣甩给黄莺二人:拿着防身,一人一个。
莫师傅涨红了脸,终究没敢吱声。
那群泼皮见方余视线扫来,为首的混混刚想往人堆里钻,被这目光一刺,只得堆起谄笑:少侠大人大量,何必跟我们这些下三滥计较?咱们这就滚得远远的,保准不再脏了您的眼!
说着朝身后使眼色,喽啰们立刻扯着嗓子喊:求方少侠饶命!
方余懒得在这些杂碎身上费工夫揍他们也榨不出二两油。
轻飘飘放你们走,我这脸面还要不要?他眼中寒光乍现,想活命就掏出所有值钱物件兵刃、火镰,半件不留。谁敢私藏他唇角勾起冷笑,就把脑袋留下。
黄莺二人听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个敲骨吸髓的方余,与平日判若两人。
都聋了吗?按方爷吩咐办!混混头目倒是光棍横竖都是黑吃黑得来的,权当孝敬 爷了。
泼皮们转眼就掏空了家底。看这阵仗,分明是有备而来。
包袱里竟全是倒斗的行头:飞虎爪、鲛油灯、精铁折叠铲件件都是摸金校尉的看家宝贝。
待方余挥手赶走这群喽啰,立即招呼黄莺他们来挑装备。
拣趁手的带,余下的寻个暗处埋了。没了这些吃饭家伙,量他们也不敢再来聒噪。
两人恍然大悟,忙不迭翻拣起来,直到背囊鼓得系不上扣才罢休。
余料理完这桩插曲,三人再度向墓穴深处挺进。此刻黄莺与小野浑身挂满器械活像货郎,唯有方余依旧两手空空。
两人不敢学方余那般轻装简行,只得尽量多备些器物,在这危机重重的古墓里方能多几分生机。纵使全副武装,二人眉宇间仍难掩忧色。
方大哥,你说那莫师傅回去后若琢磨明白了,会不会领着古家好手追来?黄莺终是按捺不住问道。虽说方才暂且逼退了对方,可依着莫师傅的性子,加上珍贵的独门暗器落在他们手中,前来寻仇确是情理之中。
兴许会,但也未必这般快。保不齐等他们追来时,咱们早已离开此地。方余并未否认这种可能,他向来洞悉人心。似莫师傅这般人物,虽说方才被震慑住,待冷静下来必定反复思量是否判断有误。况且回到古家后,难保不会有人撺掇他前来报复。
咱们如今全凭方兄弟做主便是。这古墓中步步杀机,若非方兄弟在场,方才那群泼皮就能要了我等性命。小野倒是看得明白。离了方余他们或许寸步难行,但跟着这位高手,没准真能取得墓中宝物。纵使遭遇凶险,总比他们独自闯荡安稳得多。
黄莺轻嗤道:你倒是自在,直接傍上人家了。小野仍旧默不作声。
方余向前踱了几步,忽觉脚下泥土分外松软,暗自思忖这地层构造莫非另有玄机。他俯身捻起一撮土细细摩挲。土质虽无异常,却格外潮湿,似是浸透了水汽。他推断左近恐有暗河,水汽蒸腾致使土壤湿润。
前头或许暗藏河道,你们可识水性?须得谨慎前行。方余回首告诫二人。墓穴深处不比外界,暗流湍急难料。光线昏昧,倘有人失足落水,施救将极为棘手。
竟有暗河?黄莺与小野当即放慢脚步。我们常年以打猎为生,惯于翻山越岭,却不谙水性。黄莺神色肃然。幼时曾在河中滑倒,呛水挣扎的遭遇至今令她后怕不已。孩童时不知畏惧,亲身历险后才晓得厉害。也有人畏水如虎,直至真正涉水方知不过尔尔。
跟紧些,若有人落水,彼此也好照应。方余再次叮嘱。二人郑重颔首。
行走约百米,耳边隐约传来水流声响。方余发现前方有座石台,下方流淌着一条幽暗的河道。他登上石台往下看,漆黑的激流拍打着岩石,飞溅的浪花不时打湿衣袖。
古墓中竟藏着这般景象。方余忽然明白先前看到的沟渠用途,这印证了此处曾是藏兵洞的说法。
黄莺与小野面露难色:方大哥,眼下该如何是好?这条河拦住去路,要不渡河,要不只能原路返回。
渡河并非易事,但回头又前功尽弃。两人迟疑不决。
我们听你的,方大哥。你说回头就回头,要渡河我们马上准备。
方余示意他们别急,走到河边注视着奔腾的河水。
小时候听说有人观水创出掌法,招式如江河奔涌,威力渐增。不知是何等领悟。
回忆涌上心头,方余目光微动。
方大哥,若实在困难咱们就离开吧,想来别人也难以渡过。
见他沉默,黄莺以为他打算放弃。
方余摇头笑道:不是这个。我在想若能参透水流奥秘,或许对渡河有帮助。
黄莺惊讶:真有这么神奇?
方余没有回答,思绪回到少年时光。
那时他常去镇上武馆。馆主是位姓陈的老者,终日穿着白背心,看似普通却武艺高强。
武馆虽不大,但因当地尚武风气而热闹非凡。馆内陈设讲究,案几上总摆着点心,连方余这样偷师的孩子也能分到。
那天老者正指点弟子练拳,忽见一行人踏入馆中。领头者五十来岁,一身黑衣,步伐沉稳,目光锐利。
陈姓老者一见来人,立即起身拱手笑道:哎呀,这不是王师傅吗?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
方余刚刚收住身形,院中习武的弟子们都投来了探究的眼神。要知道这位陈师父在城中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素日里旁人见他都是毕恭毕敬的,谁曾见过他今日这般殷勤作态?
后来方余才知晓,陈师父在风水术上不过触及辟谷期的门槛,而这位王师傅却是实打实的辟谷期强者,两人境界天差地别。
你就是陈目?瘦得跟麻杆似的,莫不是染上了什么恶疾?王姓中年人毫不客气地接过陈目递来的茶盏,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上首位置。
这番举动已经引得陈目的弟子们交头接耳,而接下来的话语更是激起了众人的愤懑。敬重是一回事,可当面辱及恩师实在令人难以容忍。
说起来,五年前我好像赏过你一掌,该不会就是那一掌把你伤成这副德行的吧?王师傅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在众弟子眼中,陈目已是当世罕见的高手,寻常七八个壮汉都近不得身。如今听闻竟被人一掌所伤,简直是天方夜谭。
方余听见周围人小声议论,说辟谷期武者能随心调动浑身气劲,若将力道聚于拳端,威力可达寻常拳法的十余倍。起初他还半信半疑,直到有人斩钉截铁地说曾亲眼见过这等高手一拳击穿青石墙壁。
就在方余想要细问时,王师傅突然抬脚往地上重重一踏。只听的一声闷响,起先众人还未察觉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