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云府上下顿时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彻底忙碌起来。石猛如同一阵黑旋风般冲出了府门,直奔京营大营去挑人;李小三则像只钻地鼠,一溜烟就没了影,显然是去发动他那遍布京城犄角旮旯的眼线了;赵铁柱和王栓子这两个闷葫芦,也拿出了在北境斥候营的效率,一声不吭地开始清点库房里的兵甲器械,检查马匹鞍鞯,动作麻利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云逸自己也没闲着,回到书房,摊开北境的粗略地图,目光落在“落鹰峡”那个不显眼的标记上,眉头微锁。他虽然在北境待过不短的时间,但对落鹰峡这种三不管的缓冲地带,了解也并不深入。只知道那里地势险要,峡谷纵深,据说里面七拐八绕,生人进去很容易迷失方向,是个天然的藏污纳垢之所。
“唉,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云逸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小声嘀咕,“刚送走一个老狐狸文渊,还没喘口气,又得去跟不知道藏在哪个山洞里的马贼头子玩捉迷藏。这京城的官儿,当得比在北境冲锋陷阵还刺激。”
他倒不是怕,主要是觉得……心累。在军营里,敌人明刀明枪,大不了真刀真枪干一场。可回了京城,还有这次去北境查案,感觉处处都是看不见的线,走一步都得琢磨三步,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哪个坑里。
就在他对着地图琢磨落鹰峡可能存在的进出路径时,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具穿透力、熟悉得让他眼皮直跳的嚷嚷声:
“云兄弟!云兄弟!哥哥我来也!快开门!”
这嗓门,这调调,除了那位专业坑队友一百年、自带麻烦吸引体质的林远林大爷,还能有谁?
云逸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位爷消息也太灵通了点吧?他这边刚接完圣旨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
果然,没过片刻,就见林远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书房,他那身标志性的绛紫色绣金团花锦袍在略显昏暗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扎眼。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担忧以及“我又能帮上忙了”的得意表情,人还没站稳,声音就先到了:
“哎哟我的云兄弟!哥哥我刚听说陛下给你派了个天大的差事!要去北境查那个什么使团遇袭的案子?这可真是……真是太够劲儿了!”林远一巴掌拍在云逸的书桌上,震得地图都跳了一下,“怎么样?什么时候出发?需要哥哥我做点什么?别跟哥哥客气!”
云逸看着他那张红光满面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兄,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明日拂晓出发。”
“明日就走?这么急!”林远眼睛瞪得更大了,随即又用力一拍大腿,“也好!兵贵神速!哥哥我真是没看错你,云兄弟你就是我大晟的栋梁之材,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这种关乎两国和平、黎民安危的重担,舍你其谁啊!”
这一连串高帽扣下来,砸得云逸有点头晕。他连忙摆手打断:“林兄,打住,打住!你再夸下去,我怕我还没出京城就得飘起来。说吧,你这么急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林远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哥哥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北境那地方,苦寒不说,还乱得很!落鹰峡那鬼地方,哥哥我虽然没去过,但也听说过,邪性!光有勇力可不行,得多做准备!”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只见他带来的两个健仆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看起来颇为精美的红木箱子走了进来,“砰”地一声放在地上。
“这是……”云逸看着那箱子,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嘿嘿,这都是哥哥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北境求生必备神器’!”林远得意洋洋地打开箱盖,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
“你看这个!”他拿起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拆开一看,竟然是几大块黑乎乎、散发着浓郁药草和……某种辛辣气味的东西,“这是哥哥我重金从西域商人那里求来的‘驱狼辟邪膏’!据说是用天山雪莲、西域火龙椒外加九九八十一种珍稀药材炼制而成!只要在身上抹上一点,保证什么狼虫虎豹、毒蛇鼠蚁,闻到味儿都得绕道走!晚上睡觉抹点在帐篷周围,鬼都不敢近身!”
云逸看着那黑乎乎、气味感人的膏体,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林兄……有心了。”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浑身抹满这玩意儿走在路上的样子。
“还有这个!”林远又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青铜罗盘,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云逸完全看不懂的符文,“这是请城南‘神算张’开过光的‘指路明灯罗盘’!据说就算在落鹰峡那种鬼打墙的地方,指针也永远指向生门!附带说明书,呃……虽然哥哥我没太看懂,但肯定是好东西!”
云逸接过那沉甸甸、指针还在微微晃动的罗盘,感觉自己的额头有点冒汗。
“还有这‘百毒不侵香囊’、‘刀枪不入护身符’、‘一夜千里神行袜’……”林远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着箱子里那些五花八门、听起来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的“神器”。
云逸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扶额:“林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些东西……嗯,可能不太适合这次行动。我们轻装简从,讲究的是效率和隐蔽。”
“啊?不合适吗?”林远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宝贝,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哥哥我还有准备!”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塞到云逸手里:“这里面是五百两银票,还有一些碎金子!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身上没钱可不行!该打点的打点,该花钱的花钱,千万别省着!不够再跟哥哥说!”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云逸这次倒是真心实意地有些感动了。虽然林远办事经常跑偏,但这份雪中送炭的心意,确实难得。
“林兄,这钱……”
“哎!跟我还客气什么!”林远大手一挥,打断了他,“你此去是为国效力,哥哥我出点钱算什么!要不是身份所限,哥哥我都想跟你一起去,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别!云逸在心里默默呐喊。带上您老人家,那估计还没到落鹰峡,麻烦就得自动找上门来三波。
最后,林远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云逸耳边,压低声音说:“对了,云兄弟,哥哥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秘密武器’!”他指了指箱子最底层一个用丝绸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云逸好奇地打开一看,顿时无语。
那竟然是一块……做工精致的檀木惊堂木?!
“这是……”云逸拿着那块沉甸甸的惊堂木,一脸茫然。
“嘿嘿,不懂了吧?”林远得意地挑了挑眉,“这可是哥哥我特意找老师傅定做的!上面刻了‘浩然正气’四个字!你想啊,到时候你查到真凶,把他往那一按,掏出这惊堂木这么狠狠一拍——‘啪’!就问你招是不招!那气势,那威严,保证吓得那些宵小之徒屁滚尿流,什么都招了!”
云逸看着手里这块“浩然正气”惊堂木,想象着自己对着一个凶悍的马贼头子拍惊堂木的场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努力绷着脸,将惊堂木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诚恳地对林远说:“林兄,你的‘深情厚谊’,云逸……铭记在心。这惊堂木,嗯,很有创意,我会……慎重考虑的。”
好不容易连哄带劝,终于将热情过度的林远和他那一箱子“神器”送出了府门,云逸看着那远去的、依旧在不断回头挥手的身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比跟韩护卫打了一场还累。
他回到书房,看着桌上林远强行留下的那袋银子和……那块孤零零躺在箱子里的惊堂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个林远啊……”他无奈地笑了笑,虽然行事夸张不靠谱,但这份赤诚之心,在这冰冷的京城里,倒也显得有几分珍贵。
他将银票和金叶子仔细收好,这些倒是实实在在的用处。至于那些“神器”……他吩咐赵铁柱:“把林大人送来的那个箱子,找个稳妥的地方收起来吧。嗯……尤其是那块木头,收好,别磕着碰着了。”毕竟,也是林大爷的一片心意不是?
夜色渐深,府内的准备工作也已接近尾声。石猛回来了,汇报说人手已经挑选完毕,都是些在北境当过兵、见过血的老兵油子,机灵又能打。李小三也传回了第一批关于落鹰峡和附近马贼势力的零散信息,虽然还不够系统,但至少有了个初步方向。
云逸站在庭院中,看着天空中那轮渐圆的明月,清冷的光辉洒落在准备好的车马行装上。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感受着体内环状气旋平稳而有力的运转。
明日,又将是一段新的征程。虽然前路未卜,麻烦不断,还附赠了一位远在京城的“活宝”的深情厚谊,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唯有勇往直前。
他转身,对肃立在一旁的石猛、赵铁柱、王栓子等人沉声道:“都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拂晓,准时出发!”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老远。
这一夜,云府灯火早早熄灭,陷入一片大战前的宁静。只有负责警戒的亲兵,在月光下投下警惕的身影。而远在城北的镇北侯府,一队轻骑也在夜色中悄然出城,带着徐锐的手令和熟悉北境的向导,先一步赶往预定汇合地点。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