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握着那个小小的黑色瓷瓶，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戎马半生，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见过的酷烈手段也多如牛毛。
可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这不是刀剑，不是弓弩，而是一种无形无声，却能让三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恐怖力量。
而掌握这种力量的，是他心爱的女人。
“怎么，怕了？”
我看着他瞬间变幻的神色，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挑衅。
“这东西，比千军万马还好用。”
魏长风，你以为战争就是刀兵相见吗？你错了。真正的战争，是无所不用其极。你敢对我的人用毒，我就敢百倍奉还！我要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你制造出的地狱，是什么滋味。
我的内心，一片冰冷。
这不是残忍，这是生存。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萧衍深吸了一口气，将瓷瓶紧紧攥在手心，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我不怕。”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是在想，要怎样才能把它，最快，最有效地，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他的反应，让我很满意。
这才是那个未来要君临天下的萧衍，杀伐果决，从不拖泥带水。
“靖安军驻扎在苍云山下，三十万大军的饮水，皆取自于上游的盘龙江。”
萧衍走到简易的沙盘前，手指点在一个位置。
“盘龙江有三条主要支流，要在一夜之间，同时污染三条支流的水源，还需要避开他们所有的明哨暗哨，这需要最顶尖的好手。”
“我手下有十二名影卫，是当年父皇留给我的，每一个都堪称以一当十的死士。”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把东西交给我，今夜子时，他们会出发。”
“我保证，天亮之前，任务完成。”
“好。”
我没有多问，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我相信他的能力。战争的机器，一旦开动，就不会停下。萧衍立刻去召集他的影卫，进行周密部署。
而我，则转向了另一片战场。
那几千名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难民，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力量。我没有急着让他们干活，而是让张虎和李牧，组织人手，熬煮大量的肉粥和白米饭。最好的药，是食物。让他们吃饱，吃好，恢复体力，比什么都重要，我亲自巡视着临时搭建的安置区。所有人都对我投来敬畏而狂热的目光。在我经过时，他们会自发地跪下，磕头，口中称颂着活菩萨。
我没有阻止。
我需要他们的忠诚，需要他们的信仰。在这个乱世，人心，是最强大的武器，也是最坚固的城墙。我要把清水谷，打造成一个所有人都向往的圣地，一个精神图腾。
我走到了那个被我第一个救治的老者面前。
他叫孙伯，他的儿子叫孙大壮。
“孙伯，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我温和地问道。
“托叶夫人的福，老汉感觉浑身都是力气！”
孙伯激动得满脸通红，又要下跪，被我一把扶住。
“您是长者，不必多礼。”
我看着他和他身边的孙大壮，说道：“如今谷里正是用人之际，你们父子，可愿为我分忧？”
“愿意！愿意！我父子愿为夫人效死！”
孙大壮立刻跪下，磕头如捣蒜。
“好。”
我点点头。
“我看大壮兄弟身体强健，孔武有力，就先跟着张虎，负责巡逻队的安防工作。”
“至于孙伯，”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双虽浑浊却透着精明的老眼，“我想请您帮我个忙，在这几千名乡亲里，帮我把那些有手艺的工匠，比如木匠、石匠、铁匠，还有那些善于耕种的老农，都给登记下来。”
“清水谷要发展，离不开他们。”
孙伯一听，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睛一亮。
“夫人放心！这事儿，包在老汉身上！他们都是苦出身，能有口饭吃，有个安稳地方，还有夫人这样的活菩萨照看，谁不愿意把看家本事拿出来！”
我满意地笑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我就把这几千人的安置和初步规划，安排得明明白白。
有劳动能力的青壮年，被分派去开垦新的荒地，或者加入山谷的防御工程建设。
妇女们则负责后勤，洗衣做饭，纺织缝补。
孩子们也有了去处，我让谷里识字的先生，办起了一个临时的学堂。
整个安置区，非但没有劫后余生的混乱，反而呈现出一种热火朝天，充满希望的勃勃生机。
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劳动，来回报我的救命之恩。
入夜。
我站在山谷的最高处，看着远处靖安军大营的方向，火光冲天，连绵不绝，像一条蛰伏的火龙。
萧衍站在我的身边，夜风吹动他的衣袍。
他们已经出发了。”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毒药发作，等待敌人从内部崩溃。
“蓁蓁。”
萧衍忽然开口，叫了我的名字。
“如果……我是说如果，魏长风狗急跳墙，用我们今天的方法，来对付京城的百姓，你……”
他的话没说完，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担心我开启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他不会。”
我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第一，他没有我的神药，玩这种手段，就是引火烧身，他控制不住。”
“第二，京城是天子脚下，是皇权象征。他魏长风就算再跋扈，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戮京城。”
“而我，不同。”
我转头看着他，眸光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清水谷，就是我的底线。”
“谁敢碰，我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我的话，让萧衍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不再是那个心怀天下的皇子，他现在，只是叶蓁蓁的男人。
她的底线，就是他的底线。
子时已过，丑时将至。
清水谷静谧无声，但所有核心成员，都毫无睡意。
所有人都知道，今夜，将决定清水谷未来的命运。
突然。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我们身后，单膝跪地。
是影卫！
他回来了！
但只有他一个！
我的心，猛地一紧。
那影卫浑身湿透，身上还带着几道血口，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恶战。
“主上！夫人！”
他的声音，急促而嘶哑。
“任务……出了意外！”
萧衍脸色一变，厉声问道：“说！怎么回事！”
“我们成功潜入到了盘龙江三条支流的上游，就在我们准备投毒之时，却发现……水源地附近，早有重兵把守！”
“而且，不是靖安军的人！”
影卫从怀中掏出一枚带血的令牌，递了上来。
“弟兄们拼死抢回来一枚令牌，我们遭遇的，是……是禁军的人！”
萧衍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那令牌上，赫然刻着一个金色的，张牙舞爪的龙字！
是京城，拱卫皇城的金龙卫！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