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贤抱着一摞文件走进3601时，天宇正帮美嘉修理卡住的榨汁机。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几道阴影，碎发垂在额前，露出一截干净的下颌线。
“哟，天宇也在啊。”曾小贤把文件往茶几上一放，顺势凑过去看热闹，“这榨汁机上次就卡了，美嘉非说是我用的时候太暴力……”
话音未落，他忽然顿住，盯着天宇的背影皱起眉。
天宇手里的螺丝刀转得正顺，闻言回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曾小贤摆摆手，可眼睛还黏在天宇脸上，像是在翻找什么记忆碎片，“就是觉得……你看着特眼熟。”
天宇心里微顿，手里的动作没停：“是吗？可能我长了张大众脸。”
“不对不对。”曾小贤蹲下来，绕到他正面，手指点着下巴绕圈打量，“你这眉眼，这神态……像极了我大学同寝的一个哥们儿。哎，你大学在哪读的？”
“南方一所普通大学，估计跟你不是一个城市。”天宇把拧下来的零件摆成一排，语气听不出波澜。其实他根本没读过大学——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早夭的孤儿，他接收记忆时，关于校园的部分只有空白。
“也是哦。”曾小贤抓抓头发，“我那哥们儿是北方人，说话一股子大碴子味儿，跟你这温吞调调完全不一样。”他忽然拍手，“对了！他右眼角有颗痣，你没有！”
天宇指尖的螺丝刀轻轻磕了下金属外壳，发出清脆的响。原来他刚才在找这个。
“可能是气质像吧。”他把最后一块零件拆下来，终于看到卡住的罪魁祸首——半颗没挖干净的草莓籽，“找到了。”
美嘉凑过来看：“怪不得榨不出汁！曾老师，肯定是你昨天榨草莓奶昔时偷懒了！”
“冤枉啊！”曾小贤作势要躲，目光却又飘回天宇身上，“说真的，你俩连皱眉的样子都像。我那哥们儿当年总帮我答到，还替我写过情书呢……”
他絮絮叨叨讲起大学糗事，说那哥们儿如何帮他应付严格的系主任，如何在他失恋时拉着他喝了半宿啤酒。天宇安静地听着，手里的零件渐渐拼回原位，心里却在快速盘算——曾小贤的记忆里，那个“哥们儿”显然是重要的人，与其直接否认，不如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听着倒是挺仗义。”天宇把修好的榨汁机插上电，按下启动键，机器嗡鸣着转起来，顺畅得很。
“那可不！”曾小贤一脸得意，仿佛在说自己的光荣事迹，“后来毕业他去了国外，就断了联系。有时候我还挺想他的，说不定哪天在街上撞见，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他……”
说到这，他又盯着天宇看：“你说巧不巧，你连修东西的样子都像他。他当年总帮我们宿舍修电脑，也是这副‘万物皆可拆’的认真劲儿。”
天宇把榨汁机递给美嘉，顺手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可能这世上真有长得像的人。说不定你那哥们儿回国了，哪天撞见了，记得替我问声好。”
“一定一定！”曾小贤拍着胸脯保证，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他叫陈默，沉默的默。你叫天宇，哎，‘默’和‘宇’，听着都带点安静的意思，更像了！”
天宇笑了笑，没接话。阳光恰好移到他脚边，把影子拉得很长，像被拉长的时间。曾小贤还在念叨着陈默的趣事，天宇却在想，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个“眼熟”的人，可能是错过的旧友，可能是没说出口的遗憾，而他恰好成了那个模糊的影子，被安在了别人的回忆里。
傍晚天宇离开时，曾小贤还在阳台对着电话说：“喂，老张，你还记得陈默不？我今天见着个特像他的人……”
天宇回头望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转身走进暮色里。身后的笑声和说话声渐渐远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右眼角——那里确实没有痣，但刚才曾小贤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圈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