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涧的波澜,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终将散去。师徒几人,加上新收的“护山神兽”敖青,吃饱喝足,将那水晶宫秘宝(被白辰随手丢给陆远研究)和剩余的灵鱼收起,便踏上了归程。
敖青化作人形,竟是一个身着蓝裙、眉眼精致却带着几分桀骜与怯懦的少女模样,只是偶尔流转的眼波中,还残留着属于蛟龙的冰冷与威严。这反差让雷君化啧啧称奇,围着看了好几圈,被敖青(化名小青)一个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白辰依旧那副慵懒样子,背负双手,走在最前,仿佛世间万物都难入他眼。一行人并未施展遁术,只是如同寻常旅人,信步由缰。
行不过数十里,官道旁出现一座颇为繁华的小镇,青砖黑瓦,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师尊,前面有个镇子,咱们要不要去逛逛?补充点……调料?”雷君化搓着手提议,他对自己“秘制”烤鱼调料很是上心。
白辰不置可否,脚步却已转向镇中。秦双儿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缓和,她自幼在家族长大,虽遭巨变,但对这等凡尘热闹,仍有一份潜藏的亲近。云阳好奇地东张西望,陆远则习惯性地观察着镇子的布局、人流、商铺,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小青则微微蹙眉,她对这种嘈杂拥挤的环境本能地不喜。
小镇一片祥和,几人漫步其中,倒也惬意。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条相对安静的街巷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这份祥和,传入众人耳中。
那哭声来自巷尾一处普通的院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一声声“爷爷!”“爹!”的呼唤,令人闻之心酸。
雷君化撇撇嘴:“凡人生老病死,寻常事耳,吵死了。”
陆远微微摇头,觉得此事与己无关。
云阳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小青更是面无表情,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凡人的悲欢如同蝼蚁的喧嚣,不值一顾。
修仙之人,寿元悠长,追寻大道,凡尘俗事,早已被视为羁绊,不入心间。这是修仙界的常态。
然而,走在前面的白辰,脚步却缓缓停了下来。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但跟在他身后的秦双儿却敏锐地察觉到,师尊那永远挺直的脊背,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疑惑地抬头,竟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白辰那平凡却深邃的侧脸,无声滑落。
“师尊?”秦双儿心中一紧,轻声唤道。她从未见过师尊如此神态。其他几人也都注意到了异常,纷纷停下脚步,面露惊愕。
白辰缓缓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那双平日里慵懒平静的眼眸,此刻却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悲伤,如同望穿了万古轮回,看尽了众生皆苦。
他看向秦双儿,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们,为何哭泣?”
秦双儿被他眼中那深沉的悲悯所感染,鼻子一酸,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指着那院落,哽咽道:“师尊,他们……他们肯定失去了至亲之人,心中悲痛至极,所以才哭得如此伤心。”
白辰伸手,轻轻摸了摸秦双儿的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不错。双儿之心,已近道矣。”
他又看向一脸茫然的雷君化、云阳、陆远和小青,声音平和,却如同暮鼓晨钟,敲响在他们心间:
“你等可知,天地同源,世间生灵,无论仙凡,皆饮天露,食地粮,呼吸同一片苍穹之气。我们与这院中哭泣之人,虽素未谋面,却皆是这浩瀚天地间,本源同宗之生灵。”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院墙,看到了那生离死别的惨状。
“同宗之苦,便是天地之苦。天地之苦,亦是你我之苦。”
“我无敌门,立世修行,非为出世逍遥,独占天地灵机。”
“而是要……入世。”
“入这红尘,体众生之苦,承天地之悲。唯有如此,方知为何而强,为何而战,手中之力,当用于何处。”
话音落下,白辰不再多言,转身,推开了那扇传出悲声的院门。
院内,一群男女老少围在床榻前,哭天抢地。榻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奄奄一息,胸口塌陷,面色金纸,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不行了。一个中年男子抱着老者,泪流满面,不住呼喊:“爹!您撑住啊!”
见白辰一行人闯入,院内哭声一滞,众人皆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些气质非凡的不速之客。
陆远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老者伤势,低声道:“师尊,这老者并非寻常病痛,竟是身受极重内伤!五脏移位,经脉尽碎!是何人下此毒手?”
雷君化见状,上前一步,摆出和善(自认为)的表情,对那哭泣的中年男子问道:“这位兄弟,不知府上发生何事?老人家为何伤重至此?”
那中年男子见雷君化气质不俗(道袍虽破,但此刻有种莫名气场),又见白辰等人不像恶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将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他父亲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德高望重。昨日,父亲带着他年仅十四岁的小妹去城外寺庙上香祈福,归家途中,不幸遇上了镇上的恶霸胡南天。那胡南天见小妹生得清秀可人,竟当街上前调戏。父亲护女心切,上前理论,却被胡南天及其恶仆围殴。小妹被胡南天强行掳走,父亲则被打成重伤,拾回家中便已如此,眼看……眼看就要不行了。
“胡南天!是胡南天那个畜生!他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在镇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爹……我可怜的小妹啊!”男子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嘭!”
一声闷响,如同巨石砸地!却是云阳听得双目赤红,怒发冲冠,体内《太古蛮帝经》的气血不受控制地奔涌,一脚踏下,竟将院内坚硬的青石板踏得粉碎!
“师尊!!!”云阳猛地看向白辰,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如同压抑的火山,“让俺去!俺去杀了那个畜生!!把人救回来!”
他心思单纯,善恶分明,听得如此惨事,只觉得一股戾气直冲脑门,恨不得立刻将那胡南天撕成碎片!
白辰看着云阳,看着他眼中那纯粹而炽烈的怒火与正义,缓缓点了点头。
“去吧。”
没有多余的吩咐,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却蕴含着无比的信任与……默许。
“是!”云阳得令,再无迟疑,转身便如同一头发狂的蛮象,冲出了院落,朝着那男子所指的胡家方向狂奔而去,每一步都地动山摇。
那中年男子和院内家眷都惊呆了,看着云阳离去那非人的威势,又看向依旧平静的白辰,心中既惶恐,又生出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雷君化在一旁补充打听道:“那胡家如此嚣张,难道就没人管吗?官府呢?”
男子惨然道:“官府?那胡南天的姐姐,是嫁给了县太爷做小妾!而且……而且听说胡家背后,还有仙师撑腰!是……是什么‘玄剑宗’的长老!我们平民百姓,哪敢招惹啊!”
玄剑宗?
陆远眉头微挑,记下了这个名字。
而此刻,胡家府邸,张灯结彩。
胡南天正点头哈腰地陪在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清癯、背负长剑的老者身旁,满脸谄媚。
“刘长老,您能大驾光临,真是令我胡家蓬荜生辉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长老笑纳。”胡南天将一个装满金珠和低级灵石的盒子奉上。
那刘长老矜持地接过,神识一扫,微微颔首:“胡员外有心了。你胡家既诚心供奉我玄剑宗,宗门自会庇护尔等。”
胡南天大喜,正要再奉承几句——
“轰隆!!!”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巨响,胡家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连同门框,如同纸糊的一般,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轰得粉碎!木屑纷飞,烟尘弥漫!
一道高大魁梧、煞气腾腾的身影,如同战神般,踏着废墟,一步步走了进来,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满脸错愕的胡南天。
云阳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响彻整个胡府:
“胡南天!滚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