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暗流 与 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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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寒风在政和城头打着旋，卷起细碎的雪沫，扑在守城将士冻得通红的脸上。赵高翔按剑而立，甲胄上凝结着一层薄霜，目光越过城外杜尔德部连绵的营垒，投向东北方向那被群山勾勒出的模糊天际线。那里，是他魂牵梦绕的破局之地，也是即将迎来血火洗礼的战场——仙霞关。
“侯爷，杜尔德今日又试探性地攻了两次，都被弟兄们用滚木礌石砸下去了。”李猛走上城头，声音带着连日征战的沙哑，却掩不住那股剽悍之气，“这老小子，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把咱们困死在这里。”
赵高翔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困兽犹斗，何况我等并非困兽。”他转身，走下城墙，厚重的披风在寒风中扬起，“传令，加强夜间哨戒，防止对方夜袭。另外，让工匠营加紧修复受损的城防器械。”
赵高翔和李猛一起进去往回走。李猛是赵高翔的老部下了。
以前跟过张献忠，再跟李李自成 再后来受伤跟着明军，跟着刘泽清干，是李应元手下。 不过那时候李猛只是个大头兵、最高的职务也是个小把头。从扬州到苏州的路上，赵高翔把李猛给收编了。
也是赵高翔一路上给他机会。让他做了游击、参将。也是赵高翔的心腹。
“李猛、你感觉对方还要坚持进攻多久？”赵高翔问。
“我们还能坚守三个月没问题”李猛回答。
赵高翔微微吃惊“为什么是三个月？”
“按照现在我们的伤亡来计算，对方每天进攻一次，我们打光还要三个月”李猛回答。
这个回答有意思。赵高翔看着他，想笑，这小子算术学的是真不错。估计是跟王秀楚和陈子龙接触多了，能算账了。
拉着他到了大营。
行辕内，炭火驱散了部分寒意。巨大的东南舆图铺在中央，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陈子龙已奉命北上迎接李过、高一功部，此刻在赵高翔身边参与军议的，是王秀楚、李猛、夏完淳、张鼐等核心文武。
“诸位，”赵高翔的手指落在舆图上浙南的丽水，“我们不能只守着政和挨打。要主动出击，将拳头打出去。”他的指尖顺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从丽水向西，滑向衢州，最终定格在江山县以南那片层峦叠嶂的区域——“仙霞岭”。
“我已传信浙南的王之仁、周瑞、周鹤芝三位将军，”赵高翔继续道，“命他们以水师扰袭浙江南部沿海，制造声势。若有机会，便自丽水西进，经衢州旧地，直插江山！届时与我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共图仙霞关！”
王秀楚沉吟道：“侯爷此计甚妙。只是……衢州虽是我军旧地，如今毕竟已被清军重占。王将军他们孤军深入，恐有风险。”
“风险与机遇并存。”赵高翔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地图，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土地，“别忘了我们当初是如何从金华撤出来的。”
他的思绪回到了数月前，得知郑芝龙降清，后路堪忧，不得不放弃经营许久的金华，转战龙游、衢州、常山，一路且战且退，最终在广信稳住阵脚。
那是一次战略转移，并非溃败。他们带走了大量愿意追随的百姓、能工巧匠，运走了府库中宝贵的钱粮物资。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那些城镇乡村留下了“靖朔侯赵”的旗号，刷上了“抗清复明”、“军民一家”的标语，传唱起歌颂军纪的歌谣。
“我们留下了种子，”赵高翔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了解了所谓赵侯爷的威名，留下了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的名头。这些，就是埋在衢州土地下的火种。”
他看向负责广信前线的军官：“如今，广信有翁之琪将军水师策应，吴易将军据守玉山天险，防线相对稳固。但北面逃难而来的民众络绎不绝，吴将军那边压力不小，需仔细甄别，谨防清军细作混入。”
“而衢州地区，”赵高翔的语气转为坚定，“反抗之声从未断绝！清军虽占其地，却难收其心。王之仁、周瑞、周鹤芝将军在浙南活动，之所以能屡获情报，处处得百姓暗中相助，便是这些火种冒出的火星！清军如今在衢州，如同坐在火堆上，随时要分兵去扑灭各处燃起的‘小火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的分析让众人精神一振。的确，在这山川纵横之地，民心向背，有时比千军万马更为重要。
“至于王柱那边，”赵高翔继续部署，手指点在了福宁方向的福安，“给他的命令是：稳守福安，监视杜尔德，非必要不主动出击。”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算计的神色，“王柱带领水军在此，就像一根钉子，扎在杜尔德的侧后。杜尔德想全力攻我政和，就必须时刻担心王柱从他的背后杀出来，捅他的屁股眼！”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远山，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地利由衷的赞叹：“若要打王柱，以王柱之能，依托福宁、福安一带发达的水路和黄老将军强大的水师支撑，大可登船暂避，不与其陆上硬拼。这福建的群山与大海，就是我等最好的屏障。”
他详细解释道：“这八闽大地，山高林密，道路蜿蜒如肠。随便一处险要山口，若能提前经营，垒石设栅，派驻五百精兵，配以弓弩滚木，就足以让上万敌军寸步难行！敌人若要强攻拔除这样的据点，即便能拿下，也必付出一千以上的伤亡代价。更何况，过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关关难过！清军纵有数万铁骑，在这群山之中，也要被磨掉锐气，耗干鲜血！”
这便是福建地理环境赋予防守方的巨大优势，极大地削弱了清军骑兵和兵力优势，为赵高翔提供了周旋的空间。
“因此，王柱处，暂以稳固、牵制为主。黄蜚老将军坐镇福宁，统筹水师，掌控沿海，可保后路无虞。王之仁与二周，则可凭借浙南地利与民心基础，放手搅动风云，让清军不得安宁。”
赵高翔的目光最终回到了舆图上那个被重点圈出的名字——仙霞关。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此前，我战略重心在于整合内部，并一直希望能打通与王柱、黄老将军的陆上联系，将闽北、浙南连成一片。幻想着待实力足够，水陆并进，将博洛‘礼送’出福建，甚至希望他能从仙霞关退往浙江，避免在福建死战。因此，一直未去触碰仙霞关，不想过早刺激博洛，引发其全力反扑。”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战略转折的明确信号：“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李过、高一功将军即将率数万百战精锐前来汇合！我军实力将迎来质的飞跃！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我要的，不再是将博洛赶出福建，而是要将他彻底锁死在福建，或者……将他南赶入广东！”
他环视帐下诸将，语气斩钉截铁：“仙霞关，必须拿下！而且要在博洛反应过来之前，以雷霆之势拿下！”
他详细解释道：“仙霞古道，北起浙江江山，南至福建浦城，绵延百余里，是连接浙闽两省千年来的咽喉要道！自古便是中原入闽锁钥，商旅文化通衢。拿下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亲手铸就了一道铁闸，封死了清军从浙江方向大举进入福建的主要通道！也意味着，我们堵住了博洛大军北出福建、威胁我广信侧翼乃至迂回江西的道路！此关若在我手，福建的北大门便相当于被我加上了一道铁锁！博洛绝不可能坐视不理，他必派重兵来夺！但只要我们守住此关，就能将清军主力挡在浙江，为我整合内部、消化忠贞营、经营闽北浙南，赢得宝贵的战略时间！甚至……为将来北出浙江，埋下伏笔！”
帐内鸦雀无声，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略显粗重的呼吸。所有人都明白，攻打仙霞关，将意味着与清军主力的正面决战提前到来，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若能成功，则全局皆活的妙棋。局势，将从过去的被动防御、寻求连通，转向主动进攻、争夺要津！
“从即日起，”赵高翔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政和方向，以守为主，韧劲消耗。各部秘密抽调精锐，向蒲城方向集结整训。工坊全力赶制攻城器械，尤其是可用于山地作战的轻型礌炮、云梯。粮草军械，暗中向南平、蒲城一线转运。通知吴易，加强对北面通道的监控，为大军行动扫清障碍。”
“我们要在李过、高将军大军抵达之前，做好一切准备！待友军一到，休整完毕，便是我们兵发仙霞，叩响浙闽大门，与博洛争夺这东南气运之时！”
“还有鞑子虽然进入福建，并不是马上就能消化这边的势力。我们还有一个国姓爷可以联合联合”
战争的阴云，在政和城上空凝聚不散，而一场更大风暴的引信，已然在赵高翔的手中，瞄准了那座横亘在浙闽之间的千年雄关——仙霞关。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