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地宫的暗梯比赵宸记忆中更深。他攥着玄铁剑的手渗出冷汗,右肩的胎记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像块烧红的玉。身后的赵恒攥着他的衣角,指节发白——这孩子从未见过地宫里的景象,此刻连呼吸都轻得像片雪。
王爷...赵恒的声音发颤,前面...前面有光。
赵宸抬头,只见暗梯尽头透出昏黄的光晕。那光裹着股腐臭的甜腥气,像极了东宫地宫里镇魂幡的黑气。他握紧剑柄,一步步往下走,靴底碾过地上的碎骨——那些白骨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看样子是近几日被扔下来的。
阿恒,看仔细了。赵宸突然开口,等会无论看到什么,都别闭眼。
赵恒重重点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能感觉到赵宸的手在发抖,像极了昨夜在慈宁宫替母后逼毒时的模样。
暗梯尽头的石室比想象中宽敞。中央立着口青铜棺,棺身刻满扭曲的符文,与地宫石碑上的血咒如出一辙。棺盖半开,露出里面蜷缩的身影——那是个穿龙袍的男子,面容枯槁,左眼角的泪痣红得刺眼,正是父皇!
阿宸...父皇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你终于来了。
赵宸的玄铁剑落地。他认得这声音,认得这道身影,可眼前的父皇与记忆中那个威严的帝王判若两人。他的皮肤下鼓起青紫色的血管,嘴角挂着涎水,像个被抽干了魂魄的傀儡。
父皇?赵恒颤抖着开口,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儿等了你二十年。父皇的目光扫过赵恒,落在赵宸身上,你母妃用锁魂骨镇我,我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用命养着我,让我能借赵煜的身体重生。他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脸,这老东西的命,够我养上二十年。
赵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起母妃投井前那身月白宫装,想起她回眸时眼里的温柔,想起她手里攥着的那半块玉佩——原来不是她要寻死,是父皇要杀她灭口!他想起父皇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要照顾好阿恒,原来那双手早就沾满了血。
骗子!赵宸挥剑刺向父皇,却被对方轻松躲开。父皇的身形突然变得虚幻,像团黑雾,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因为幽冥门的门主...根本不需要肉身!你母妃用自己的血养着我,让我能借赵煜的身体重生!
够了!赵恒突然冲过来,挡在赵宸身前。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祖父,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母妃那么爱您,您却...
父皇嗤笑一声,你母妃爱的是她自己!她用锁魂骨镇我,用命养我,不过是想让自己成为救世主!你以为她为什么教你读书写字?为什么给你讲忠孝仁义?不过是想把你培养成她的棋子!
住口!赵宸抄起地上的青铜剑,剑尖抵住父皇的咽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可心里的恨比剑刃更锋利,母妃用命护着我,你却用她的血养魂!你根本不配当父皇!
阿宸!忽尔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奴找到养魂草的根了!
赵宸转头,只见忽尔卓举着火把,照亮了石室角落的暗洞。洞里伸出无数黑色藤蔓,每根藤蔓上都缠着细小的红线——那是万人尸骨的怨气。而在藤蔓根部,躺着块淡青色的骸骨,正是母妃的锁魂骨!
原来...母妃的锁魂骨被压在这儿。赵宸的声音发哑。他想起母妃临终前说的要回慈宁宫,想起她手里攥着的玉佩,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压在这里,所以用最后的力量护住了锁魂骨。
阿宸!忽尔卓急道,这根养魂草的根须扎在皇陵最深处,必须用锁魂骨镇住才能毁!
赵宸接过忽尔卓递来的锁魂骨。骨身还残留着方才镇蛊时的温热,此刻却像块冰,贴得他后背发凉。他能感觉到,锁魂骨里传来母妃的气息——那是她最后一次摸他脑袋时的温度,是她在他被太监欺负时护在身前的力量。
母妃...赵宸轻声唤道。
阿宸!父皇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以为这样就能破我的魂?我借了赵煜的身体二十年,早和他融为一体了!他的身影开始虚化,你杀了我,赵煜也会死!你母妃用命养着我,你...你要杀她吗?
赵宸猛地抬头,只见赵煜的身体正在崩溃,皮肤像纸一样脱落,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原来赵煜早就死了,父皇的魂魄附在他身上,靠养魂草的怨气维持着。
阿宸!忽尔卓突然拽住他的胳膊,老奴发现...发现养魂草的根须连着地宫的地下水脉!只要毁了根,地下水会淹没地宫,父皇的魂魄就会消散!
赵宸握紧锁魂骨。他望着父皇虚化的身影,望着赵煜崩溃的身体,望着石室中央的青铜棺,终于明白——这一战,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终结。
阿恒,退后。他声音坚定,看父皇的真心。
赵恒颤抖着后退两步,眼泪砸在青砖上。他能感觉到赵宸的决心,像极了当年在御花园替他挡刀的模样。
赵宸举起锁魂骨,对准养魂草的根。锁魂骨上的纹路突然亮起青光,与地宫石碑上的血咒激烈碰撞。他听见母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宸,娘护不了你一辈子,只能护你到这里。
母妃,我做到了。赵宸轻声说。
锁魂骨与根须相触的瞬间,地宫剧烈震动。养魂草的根须开始枯萎,黑气从根须中涌出,化作无数鬼面,向赵宸扑来!赵宸挥舞锁魂骨,青光所过之处,鬼面纷纷碎裂。
阿宸!赵恒扑过来,替他挡住一只鬼面。鬼面的指甲划破他的手臂,他却笑着说:王爷,我没事。
赵宸的眼眶发酸。他想起幼时赵恒被太监推下水,是自己跳下去救他;想起赵恒第一次上朝,是自己握着他的手教他跪拜;想起昨夜赵恒跪在慈宁宫,说要和哥哥一起护着母后。
阿恒!赵宸接住他,将他护在身后。
养魂草的根须终于彻底枯萎。地下水从地缝中涌出,淹没了青铜棺。父皇的残魂在水中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叫:阿宸!你毁了这大梁的根基!没有幽冥门,你们赵家会被天下人唾弃!
不会的。赵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因为大梁的百姓,值得更好的皇帝。
水面上浮起一片青色的光——那是锁魂骨的残片。赵宸捡起光片,贴在胸口。他能感觉到母妃的气息,温暖而柔软,像极了当年在梅树下教他背诗的模样。
母妃,我做到了。他轻声说。
地宫的水渐渐退去。赵恒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赵宸身边。他望着满地的白骨,望着父皇消失的地方,突然说:王爷,我...我想去看看母妃的梅树。
赵宸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等回了京城,我带你去看。今年的雪大,梅花开得肯定比往年好。
赵恒重重点头。他望着赵宸眼底的温柔,突然明白——原来真正的皇子,不是生在龙椅上,而是生在爱里。
地宫的出口处,忽尔卓举着火把等着。他望着赵宸和赵恒的背影,眼眶发红:王爷,老奴...老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赵宸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三人走出地宫时,天已蒙蒙亮。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雪地上映着淡淡的金光。赵宸望着远处的宫墙,想起母妃临终前说的要好好待阿恒,想起父皇临终前攥着他的手,终于明白——有些仇恨,终会在爱里和解;有些责任,终会在传承中延续。
回宫吧。赵宸轻声道,该给母后上炷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