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积德侧身相让。
秦明迈步出门,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侍立在门外的孔福和两个丫鬟。
就在他经过孔福身边时,这位精明的管家鼻翼似乎不易察觉地轻轻耸动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疑惑,仿佛捕捉到了空气中某种不该存在的,违和的气味残留。
秦明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当没看见。
离开听松轩,走在回廊上,秦明看着孔积德明显比之前沉凝几分的侧脸,主动开口询问。
“善人面色似有倦意,方才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贫道虽修为浅薄,但或可听善人倾诉一二,开解些许烦忧。”
孔积德闻言,脚步微顿,脸上那丝疲惫似乎更深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无奈:“唉,让道长见笑了。不瞒道长,方才那三声钟响,并非府中寻常事务,而是……老朽府上三位供奉仙师外出归来的讯号。”
“供奉仙师?”
秦明心中一动,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与好奇。
“正是。”
孔积德点点头,语气复杂。
“这三位仙师道法精深,常年在府中清修,也护持着孔家庄一方安宁。只是……只是他们性情颇为孤僻古怪,且……脾气有些急躁。”
他斟酌着用词,眉头紧锁,显得很是为难。
“方才老朽匆匆离去,便是去迎接三位仙师归来。谁知,他们一回来,便听闻府中来了您这位云游的道长,竟执意要与道长一同用膳。老朽深知三位仙师脾性,唯恐他们言语冲撞,冒犯了道长清誉,这才……唉,心中着实不安啊。”
秦明心中念头急转。
三位供奉仙师?
为什么非要与自己一同用膳,难道来者不善?
他面上却露出一丝宽和的笑意,拂尘轻摆。
“善人多虑了。同是玄门修道之人,相逢即是有缘。能得见贵府供奉的仙师前辈,亦是贫道之幸事。何来叨扰冲撞之说?善人不必介怀,贫道自当以礼相待。”
孔积德见秦明如此豁达,眼中忧虑稍减,但仍带着一丝勉强。
“道长胸襟宽广,老朽佩服。如此……便有劳道长多担待了。”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前厅。
厅内灯火通明,一张宽大的红木圆桌已经摆上了几碟精致的素斋,色香俱全。
然而,此刻厅内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桌旁,已端坐着三个人影。
秦明目光扫过,饶是他心志坚定,瞳孔也是骤然一缩!
这三人的模样,已非“古怪”二字所能形容,简直是诡异!
三人皆穿着同样制式的土黄色道袍,浆洗得有些发白。
但他们的面容。
面皮是青灰色的,像是蒙上了一层久不见天日的死气,皮肤干枯褶皱,紧紧包裹着下面嶙峋的颧骨和下颌骨,宛如三具披着人皮的枯骨。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生着大块大块形状扭曲,颜色暗沉发乌的青色胎记!
这些胎记如同丑陋的烙印,盘踞在额头、脸颊、下巴,破坏了整张脸的结构,使得五官都显得有些错位。
其中一人的胎记甚至覆盖了半边鼻梁和一只眼睛,让那只眼睛看起来浑浊而怪异。
三人都是骨瘦如柴,宽大的道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们静坐在那里,不言不语,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却自有一股阴森沉郁的气息弥漫开来。
与这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前厅格格不入,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脊背发凉。
秦明觉得他们不像道士,更像是僵尸。
孔积德一进厅门,脸上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对着三人深深一揖。
“孔积德见过三位仙师!劳烦仙师久候了。”
他直起身,刚想为双方引荐:“这位是云游至此的秦……”
坐在中间,脸上胎记覆盖半边鼻梁的道士,显然是领头者却抬起一只枯瘦如柴、皮肤同样青灰的手,直接打断了孔积德的话。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两点幽火,直勾勾地钉在秦明身上。
脸上肌肉牵扯着巨大的青色胎记,硬生生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道友……如何称呼?”
秦明压下心头的惊异,面上波澜不惊,同样拱手回礼,声音清越平和。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秦湘子,云游散修,来自清风观。不知三位道友如何称呼?仙乡何处?”
“秦湘子?”
中间的道士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似笑非笑,那覆盖半只眼睛的胎记微微抽动。
“见过道兄,贫道唐大。”
他指了指左边那个脸上胎记如同一条扭曲蜈蚣爬过额头的道士。
“这是我二弟,唐二。”
秦明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右边那个脸上胎记相对较少,但下巴异常尖削的道士。
难道他就是!
唐大似乎看出了秦明的想法,那难看的笑容咧得更开,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这是我四弟,唐四。”
哈??
唐四?
秦明心中一阵失望,还以为要遇到故人了。
他目光扫过三人,破魔之眼悄然运转,瞬间洞悉了他们的修为根底。
化蝶境!
而且气息驳杂阴冷,根基虚浮,绝非玄门正宗的清灵之气。
境界虽比他之前看到的蜕凡境护院高,但在他眼中,依旧不足为惧。
“原来是唐大、唐二、唐四三位道友。”
秦明从善如流,微微颔首,“三位道友幸会。”
随后便不再说话。
此时,孔积德连忙打圆场:“秦道长,三位仙师,请入座,请入座!粗茶淡饭,怠慢了。”
秦明从容地在空位上坐下,正好与唐大相对。
孔积德则坐在了下首主陪的位置,姿态放得极低。
丫鬟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素斋摆上桌面。
清炒时蔬、豆腐羹、素馅蒸饺……虽然全是素食,但色泽诱人,香气扑鼻,显然孔府的厨子手艺非凡。
“三位仙师,秦道长,请慢用。”
孔积德小心翼翼地说道。
厅内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