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徐溥扭曲的脸。
他双手死死抓着牢门的铁栏杆,指节泛白。
嘶哑的喊声在冰冷的通道里回荡:“我有太宗爷赐的免死牌!太宗爷亲赐的!”
“陛下是太宗爷的玄孙,岂能不认先祖的赏赐?不认免死牌,就是不孝!陛下不能这么对我!”
守在牢门外的两个锦衣卫校尉听得脸色发白。
免死牌!那可是太宗爷朱棣亲赐的信物。
当年靖难之后,只给了寥寥的几位功臣。
永康侯徐家的免死牌,更是传了三代的宝贝。
其中一个校尉犹豫着道:“侯爷,您别喊了,这事…… 这事不是卑职能做主的。”
“不能做主就去报!”
徐溥眼睛通红,像疯了一样嘶吼。
“去报给陆炳!去报给陛下!告诉他们,我有免死牌,我不能被公审,更不能被定罪!”
校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忌惮。
免死牌牵扯到太宗爷,要是处理不好,他们俩都得掉脑袋。
其中一个校尉连忙道:“侯爷您稍等,卑职这就去报给陆指挥使!”
说完,他拔腿就往诏狱外跑,脚步快得像踩了火。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陆炳耳中。
他正在锦衣卫指挥佥事衙门整理永康侯的罪证。
闻言手里的笔 “啪嗒” 掉在纸上,墨汁晕开一大片。
“免死牌?”
陆炳皱紧眉头,心里咯噔一下。
这事太大了!太宗爷的免死牌,陛下认不认?
要是认了,之前的公审筹备岂不是全白费了?
要是不认,又会被人说 “不孝先祖”,落人口实。
他不敢耽搁,抓起案上的罪证案卷,快步往坤宁宫暖阁跑。
宫道上的阳光正好,可陆炳却觉得浑身发冷。
脑子里全是 “免死牌” 三个字。
这徐溥,倒是把最后一张底牌亮出来了。
到了暖阁外,陆炳喘着粗气。
对着守门的小太监道:“快…… 快禀报陛下,卑职有急事求见!关于永康侯…… 免死牌的事!”
小太监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朱厚照的声音:“让他进来。”
陆炳推门进去,见朱厚照正坐在案前看《大明律》,旁边还摊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像是老档案。
他连忙跪倒:“陛下,卑职有要事禀报!永康侯徐溥在诏狱里大喊,说他有太宗爷亲赐的免死牌,求陛下认此信物,免他罪责,还说…… 还说不认免死牌就是不孝!”
朱厚照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笑了笑。
“朕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免死牌。朕早就知道徐家有这东西,你看。”
他指了指旁边的泛黄册子。
“这是太宗爷时期的《功臣赏赐录》,里面清清楚楚记着徐家免死牌的条款,朕昨天就翻出来看过了。”
陆炳愣了一下,连忙抬头看向那本册子。
只见上面用小楷写着:“赐永康侯徐忠免死牌:除逆谋不宥,其余若犯死罪,尔免二死,子免一死,孙及以下无免死之权。”
“陛下英明!”
陆炳心里一松,随即又疑惑道。
“可徐溥是徐忠的曾孙,按条款,孙及以下无免死之权,可他…… 他怕是不知道这细节,还以为免死牌能传一辈子。”
“他不是不知道,是装傻。”
朱厚照冷笑一声。
“徐家的族谱里肯定记着免死牌的条款,他现在拿出来喊,就是想拿‘太宗爷’压朕,想让朕顾忌‘不孝’的名声,放他一马。”
他站起身,走到陆炳面前,语气沉了些。
“你回去告诉徐溥,太宗爷的免死牌,朕认。但免死牌上写得明明白白,‘除逆谋不宥,其余若犯死罪,尔免二死,子免一死’,徐忠是第一代永康侯,免二死;他儿子徐安,免一死;到了徐溥这一代,是曾孙,早就没了免死的资格。”
陆炳连忙点头:“卑职记住了!那…… 那徐溥要是问他犯了多少死罪,卑职该怎么说?”
“你就问他。”
朱厚照眼神锐利。
“他纵容家丁抢商户的布、瓷、粮,是抢劫罪,按《大明律》当斩,这是一死;家丁打伤三人,其中一人重伤不治,他是主谋,按律当斩,这是二死;他还包庇家丁,对抗官府查案,是包庇罪,按律亦当斩,这是三死。他自己算算,三个死罪,就算他有免死资格,够不够免?”
“陛下说得对!”
陆炳恍然大悟,心里暗暗佩服。
陛下不仅早就查了免死牌的条款,连徐溥的死罪都数得清清楚楚,徐溥这下是彻底没辙了。
“去吧。”
朱厚照摆了摆手。
“告诉他,别再抱有幻想,三天后的公审,他必须去。要是他敢在公审时闹事,朕不介意让他当场伏法。”
“卑职遵旨!”
陆炳躬身告退,脚步轻快了许多。
陛下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回到诏狱,陆炳径直走到徐溥的牢门前。
徐溥还在抓着铁栏杆嘶吼,见陆炳进来,眼睛一亮,连忙道:“陆指挥使!陛下怎么说?是不是认免死牌了?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陆炳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侯爷,陛下说了,太宗爷的免死牌,他认。但免死牌上写得明明白白,‘除逆谋不宥,其余若犯死罪,尔免二死,子免一死’,你是徐忠的曾孙,早就没了免死的资格。”
徐溥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可能!我徐家的免死牌是世袭的!怎么会到我这一代就没了?你骗人!”
“卑职没骗你。”
陆炳拿出随身带的《大明律》,翻到其中一页。
“你自己看,《功臣赏赐录》里记着呢,孙及以下无免死之权。陛下还让卑职问你,你纵容家丁抢劫,是一死;主谋伤人致死,是二死;包庇家丁对抗查案,是三死。三个死罪,就算你有免死资格,够不够免?”
徐溥颤抖着接过《大明律》,手指划过 “孙及以下无免死之权” 的字样,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他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大明律》掉在地上,墨汁沾了他的袍角。
“三个死罪……”
徐溥喃喃自语,声音像蚊子哼。
“我…… 我以为…… 以为免死牌能救我……”
陆炳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同情。
“侯爷,陛下说了,别再抱有幻想,三天后的公审,你必须去。要是闹事,当场伏法。”
说完,陆炳转身就走,没再看徐溥一眼。
牢门内,徐溥像丢了魂似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有眼泪无声地掉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免死牌救不了他,先祖的功绩也救不了他,三天后的公审,就是他的末路。
接下来的三天,诏狱里安安静静的。
徐溥没再喊过一声,也没吃过一口饭。
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牢门外的通道。
锦衣卫校尉送来饭菜,他也只是推到一边,眼神空洞。
而京师里,却早已热闹得像过年。
玄武门外,工部的工匠们正在搭建审案台。
高台有三尺高,上面铺着红毡,摆着三法司的公案。
周围用木栅栏围出一片空地,供百姓观审。
《大明报社》的报童们拿着报纸,在街头大喊:“三天后玄武门公审永康侯!有冤的伸冤,有仇的报仇啊!”
百姓们都在盼着这一天。
有被永康侯家丁欺压过的商户,早早地就开始准备申诉的状纸。
有没被欺压过的百姓,也想着去看看热闹,看看陛下是怎么处置勋贵的。
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公审的事。
有人说 “陛下真是明君,敢处置勋贵”。
有人说 “这次公审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百姓了”。
转眼,三天的时间就到了。
天刚亮,玄武门外就挤满了百姓,黑压压的一片,像潮水似的。
锦衣卫校尉们守在木栅栏外,维持秩序。
三法司的官员们穿着官服,早早地就到了审案台后。
李东阳也来了,站在审案台旁边,眼神里满是期待。
而诏狱里,两个锦衣卫校尉走进徐溥的牢房,拿出锁链,冷冷道:“侯爷,该去公审了。”
徐溥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
没有反抗,任由校尉们给他戴上锁链,拖着往玄武门走去。
他知道,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