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饺子和各色菜肴摆满长桌,生日晚宴正式开始了。
暖黄的灯光下,客厅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围坐一桌,笑声不断,话题从南到北。
今晚的寿星杨立军自然是全场焦点,朋友们轮番举杯,调侃着向他敬酒。
“……来,寿星,再尝一个饺子!”
兰结英笑着夹起一个饱满的饺子,放进杨立军碗里:“这个是我包的,皮薄馅大,福气满满!”
“老杨,这杯你得干!”林夜也举杯。
杨立军笑得合不拢嘴,红着脸沉浸在暖意中:
“谢了兄弟!还有各位姐姐妹妹!代教授,谢谢您能来……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生日这么热闹,真的谢谢!干了!”
他一仰头,痛快地喝光了杯中酒。
代青兰手中的酒杯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说……从没这么热闹过?”
她的孩子,本该每个生日都有父母陪伴……
一阵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她急忙低头,借喝酒掩饰情绪。
几轮过后,杨立军已微醺。
看他喝得不少,代青兰关切地端了杯茶递过去:“立军,少喝点酒,喝些茶解解酒。”
就在杨立军伸手来接的那刻——代青兰的手突然一颤!
“哎呀!”温热的茶水大半泼在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
“对不起!瞧我笨的……”她慌忙放下茶杯,抽出纸巾,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腕,急切擦拭水渍。
动作看似忙乱,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他小臂内侧那块暗红色胎记上。
是它……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泪水一下子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杨立军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怔,下意识想抽回手:“代教授,真没事,一点水,我自己来……”
却看见代青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他完全愣住了:“代教授……您、您怎么哭了?”
“最近眼睛有点不舒服。”她勉强笑了笑,迅速低头拭泪。
餐后,林雁和朱音利落地收拾了桌子。
重头戏开始了。
主灯熄灭,只留几盏壁灯晕出柔和的光,气氛一下子温馨起来。
代青兰起身,走向那只装饰着奶油花和“生日快乐”的大蛋糕。
她稳重地在正中插上蜡烛,划亮火柴,“嚓”一声轻响,火苗燃起,小心地点燃烛芯。
摇曳的烛光映亮她沉静温和的脸,也照见她眼中深藏的复杂。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林夜起头,大家都围到蛋糕边,拍着手用中英文参差不齐却热情地唱起生日歌。
韩玥唱得特别响亮,朱音和兰结英带着港味腔调的普通话添了几分俏皮。
烛光摇曳中,杨立军被大家推到蛋糕前。
他脸上漾开发自内心的笑,还有一丝被瞩目的腼腆。
他深吸口气,闭上眼,像在许愿,随后笑着“噗”地吹灭了所有蜡烛。
“哗——”灯光重亮,掌声和欢呼瞬间响起。
“许的什么愿啊老杨?发大财娶媳妇?”林夜笑问。
“秘密!”杨立军咧嘴笑。
“切蛋糕咯!”林雁递过塑料刀。
代青兰的目光紧跟着那把刀。
当杨立军握住刀柄时,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看见他稳稳握住刀——那是一双修长、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和他生父年轻时……那么像。
她用力眨回骤然涌上的湿意,强维持着嘴角那一抹浅淡鼓励的微笑。
代青兰站起身。
她走到杨立军面前,脸上仍是那般平静带着书卷气的表情,声音温和得体,听不出波澜:
“杨总,生日快乐。来得匆忙,一点薄礼,聊表心意。”
她递上一只扁平的、包装简洁却显质感的深蓝色丝绒盒。
“代教授您太客气了!让您破费还特意过来……”杨立军有些手足无措,赶忙接过盒子,心里更是困惑。
法律顾问给老板合伙人送生日礼物?还这么正式?
他下意识看向林夜。
林夜冲他点头微笑,眼神带着鼓励:“代教授的心意,打开看看?”
杨立军依言小心拆开。
丝绒盒里,静躺一支造型经典、做工精湛的派克钢笔。
笔身是深邃的墨黑,笔帽镶一道细金环,毫无多余装饰,却泛着岁月沉淀的优雅低调。
这不是花哨的新款,是懂行的人才欣赏的、能伴人书写岁月的工具。
“哇,好漂亮的钢笔!”韩玥忍不住惊呼,“派克金笔!代教授好品味!”
林夜见识过,看得出这笔价值不菲。
杨立军小心拿起钢笔,沉甸甸的手感极好,冰凉的金属触感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润。
“谢谢您,代教授!”他脸上露出真诚的喜爱与感谢,郑重说,“这礼物太贵重了,也很实用!我一定好好用它!”
代青兰全力维持着嘴角那点礼貌的笑,微微颔首:“你喜欢就好。”
望着杨立军喜悦的笑容,她只能在心底无声呐喊:孩子,妈妈祝你生日快乐!愿你一生平安顺遂!
她很快借故去了洗手间。
用冷水拍了拍脸,对镜深呼吸,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
镜中的自己,眼圈微红。
她整理鬓发,重新戴回平静的面具。
回到客厅时,大家已在分享蛋糕,气氛依旧热闹。
她恢复沉静旁观的姿态,只是偶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目光仍会不由自主追随着儿子的身影,带着无尽爱怜与隐忍。
蛋糕很甜,于她却只尝出一丝混杂复杂情绪的淡味。
聚会近尾声,众人开始收拾。
杨立军心情很好,摸出包红塔山,想散给林夜他们。
见女士们在旁,便自觉走到露台边缘,背对客厅,点燃一支。
淡淡烟雾融进夜色。
代青兰几乎第一时间捕捉到这动作和飘来的、她极厌恶的烟味。
一个下意识的皱眉刚浮起——她生平最讨厌烟味。
可下一秒,念头闪过:抚养他长大的大伯杨承广,就是个几十年的老烟枪……
这孩子抽烟的习惯,或许就是在那环境里耳濡目染来的……
她眼中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是无奈?是理解?还是更深沉的、属于母亲的包容?
最终,那点蹙起的痕迹在她脸上化开,归于一片深邃的、带苦涩的理解与平静。
她没说话,只默默移开目光。
收拾好东西,代青兰拿起包,向林夜告辞。
“林夜,代悦,各位,不早了,我先回去。”
“我送您。”林夜立即拿车钥匙。
“不麻烦,”代青兰婉拒,语气温和却坚定,“打车很方便。”
她的目光最后掠过露台上那个挺拔背影——杨立军正和赖清华说着什么,侧脸在露台灯光下格外清晰。
她的眼神温柔如月光下静谧的湖水。
“林夜,”她忽然低声说,“今天……谢谢你。”
“应该的。”林夜低声回,语气充满理解与尊重。
代青兰最后朝大家点点头,带着那份复杂难言的心绪,独自安静地走出桐音阁温暖的灯光,消失在院门外的沉沉夜色中。
客厅里,杨立军终于得空,走到沙发角落拿起外套。
他摸到口袋里那只深蓝丝绒盒,顺手取出,再次把玩那支精美的派克笔。
冰凉坚硬的金属触感,却莫名带来一种奇异的心安与温暖。
桐音阁灯光依旧暖黄明亮,欢声笑语仍在继续。
也许是酒精作用,也许是今晚氛围催化,在朱音、兰结英几位姐姐怂恿鼓励下,杨立军正对韩玥表白,韩玥脸颊红如熟苹果。
杨立军望着眼前这位名校才女,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深吸口气,在众人注视下,直白说出了心意。
林夜微笑看着,未作声。
他早察觉韩玥对杨立军有好感,也觉得他俩性格互补,很是般配。
有时,感情就差一点外力推动。
杨立军笑着看韩玥,见她低头良久不语,正想开口给个台阶化解尴尬。
下一秒,韩玥却轻轻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嗯……”
客厅顿时沸腾!
“哇哦!”
“答应啦!”
“亲一个!亲一个!”
姐姐们的起哄此起彼伏,气氛瞬间推向高潮。
拗不过大家热情,杨立军带着幸福的笑,在韩玥通红的脸颊上飞快地、小鸡啄米般轻轻一吻。
韩玥害羞地捂住了脸……
杨立军只觉得幸福得快要飞起,整个人晕乎乎的。
而他浑然不知,那个女人正独自走在归途。
将所有澎湃爱意封存于心,只在月光见证下,流下两行滚烫而无声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