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浪书院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阴风是奈何桥畔唯一的温度,粘稠、湿冷,带着忘川河底淤泥与无尽怨愤共同发酵出的腥腐气,永无止境地吹拂。桥下,浊黄色的河水翻涌着,不是人间的浪花,而是一只只绝望伸出的、半透明的手臂,扭曲着,抓挠着,试图攀住什么,却最终只能在呜咽声中重新沉没。河面上,零星散落着几盏残破的河灯,烛火早已熄灭,如同被遗弃的躯壳,随波逐流,直至彻底散架,被吞没。

我就“住”在这桥墩之下,一片被阴影和湿气浸透的角落。三百年了。对于地府而言,三百年或许弹指一挥,但对于一个渴望脱离这片苦海的孤魂而言,每一天都是凌迟般的煎熬。我没有像样的“家当”,只有身下这一小片还算干燥的岩石,以及怀里那几张薄得几乎感觉不到分量的冥钞——这是去年中元节,阳间一个大概早已出了五服的远亲,漫不经心烧化下来的。那微弱的信仰力,连让我在排队领取孟婆汤(那队伍长得令人绝望)时往前挪一寸都做不到。

周围并不寂静。新死的鬼魂在鬼差的鞭挞下发出凄厉的哭嚎,铁链拖过桥面的声音刺耳磨人。更有一些积年的老鬼,或是放弃了投胎念想的,或是如我一般看不到希望的,在角落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或冷笑。它们的形体大多残缺不全,带着横死时的惨状,在这片昏沉黯淡的天光下(地府没有日月,只有永恒不变的、压抑的灰黄色),显得格外狰狞。

“下一个!快点!”粗哑的呼喝声从桥头传来,是一个穿着皂隶服、面色青黑的鬼差。他手中的打魂鞭随意一甩,空气便爆开一声脆响,一个瑟缩的老妇魂魄发出一声尖叫,形体都淡薄了几分。

我认得那鬼差,牛头马面手下的小头目,大家都叫他黑七。他负责维持这片区域的“秩序”,以及,暗中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看,那边就有一个。一个穿着现代西装,肚腩凸起,一看生前就非富即贵的男鬼,正偷偷凑近黑七。他手里攥着一大叠厚厚的、闪着幽暗金光的冥钞,纸张厚实,上面的符文流动着充沛的信仰力量。他谄笑着,几乎将整个身体躬成九十度,巧妙地将那叠冥钞塞进了黑七宽大的袖口里。

黑七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然后,他手中的鞭子方向一变,指向了旁边一条看似拥堵、实则暗流涌动的“捷径”。

“你,这边!”他对着胖男鬼喝道,语气依旧生硬,但那鞭子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胖男鬼如蒙大赦,点头哈腰,顺着那条由其他鬼差无形中隔开的小径,飞快地向前窜去,那速度,比正常排队快了何止十倍。他插队的位置,前面只剩下寥寥十几个魂魄,而且看那队伍的流动速度,显然都是“打点”过的。

我死死盯着那道迅速消失在灰蒙雾气中的肥胖背影,感觉魂体内部一阵剧烈的翻腾。那不是愤怒,至少不全是。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绝望,混合着一丝被逼到绝境后悄然滋生的毒焰。

三百年来,这一幕我见了太多太多次。起初是愤怒,是不平,是想要冲上去理论的冲动。但结果呢?除了换来一顿打魂鞭的痛殴,让本就稀薄的魂体更加残破之外,毫无用处。后来,是麻木,是习以为常的屈辱。而现在……那屈辱像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发芽,长出了带着尖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如果魂魄还有心的话)。

“哼,看再多也没用。”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是桥头老鬼。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蹲在我旁边的阴影里,像一坨腐烂的、人形的淤泥。他的形态比大多数鬼都要不堪,半边脑袋塌陷下去,浑浊的脑浆混合着黑血凝固在脸上,那是他生前被重物击打致死的印记。他最喜欢舔舐那伤口处渗出的、永远不会真正干涸的暗红色物质,据说那能让他保持“清醒”和“力量”。

他此刻就在舔着,猩红的舌头滑过腐烂的皮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啧啧声。

“那小胖子,”他朝胖男鬼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塌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幽绿的光,“看见没?家里是做房地产的,有钱!下来之前就请了高人打点,下来之后,烧的纸钱都是用金箔混着香火愿力特制的!哪像你……”他斜睨了我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看待同类残渣的“亲切”。

“守着那几张破纸,等着哪辈子积德行善的大善人带你飞升?做梦吧!”他嗤笑一声,阴风将他身上更浓烈的腐臭带到我面前,“这地府,早就不是古时候那么回事了。投胎名额,那是稀缺资源!比阳间考状元、争家产还激烈!”

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魂魄深处:“老实巴交,按部就班?等着你的就是魂飞魄散!或者像老子一样,在这桥头烂掉,变成它们的一部分。”他指了指奈何桥那冰冷、布满青苔的桥基,那上面确实附着着无数彻底失去意识、只剩下纯粹怨念的残魂碎片。

“那……能怎么办?”我的声音干涩,自己都吓了一跳。三百年了,这是我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老鬼脸上那腐烂的肌肉似乎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恐怖的笑容。“怎么办?卷啊!”

“卷?”

“对!就是你们阳间现在最流行的那套!在这里,更直接,更赤裸!”他兴奋起来,唾沫星子(如果那黑色粘稠的液体算唾沫的话)飞溅,“看见那些投胎快的厉鬼了吗?你以为他们真是因为怨气重、地府怕他们才优先送走的?屁!”

“他们是会来事!第一,冥币开道。这是最基本的。阳间的亲属烧得多,是基础。但更重要的是,要会‘上供’!黑七那种,只是小虾米。再往上的判官、阴帅,哪个手指缝里不漏点油水?只要你贡品够硬,生死簿上的名字都能给你往前挪!”

“第二,”他伸出第二根扭曲的手指,指甲乌黑,“怨气修炼。光有怨气不够,得会炼化!把它们变成力量!看见那边那个吊死鬼没?”他指向远处一个脖子伸得老长、舌头耷拉到胸口的黑影,“他专门在半夜去吓唬那些阳气未尽的新魂,吸收他们的恐惧,炼成阴煞。有了力量,就能抢别的鬼的阳气,甚至……偷取那些即将投胎的好运道魂魄身上的‘福缘’!”

我魂体一颤。抢夺阳气?偷取福缘?这……这是魂飞魄散、永堕地狱的大罪!

“害怕了?”老鬼嘲弄地看着我,“告诉你,这才是地府如今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比阳间狠一万倍!你抢别人的,别人也在盯着你!稍微慢一步,稍微心软一点,连做孤魂野鬼的资格都没有,直接成为别人修炼的资粮,或者被鬼差抓去填了血河池,永世不得超生!”

他盯着我,那双幽绿的眼睛像两团鬼火,灼烧着我的犹豫和残存的良知。“再这么老实下去,小子,你永世不得超生。别说投胎,连在这桥下吹阴风的‘福气’都快没了。”

永世不得超生……

这五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楔进了我魂魄最核心的地方。三百年的孤苦,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欺压与无视……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汇聚、翻腾,最终凝固成一种尖锐的、不容退缩的决绝。

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永远困在这片绝望的河畔。我想离开,我想……重新活一次!

看到我眼中最后一点彷徨被狠厉取代,桥头老鬼发出了满意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桀桀桀……这就对了!来,跟着老子,先从‘借’点东西开始。”

他所谓的“借”,就是偷,就是抢。

最开始的目标,是那些刚刚过桥、还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新魂。他们身上的阳气最盛,对冥币等物的执念也最深,往往能摸到一点“硬货”。老鬼经验丰富,他教我如何利用阴影移动,如何收敛自身鬼气,如何看准鬼差交接班的空当。

第一次下手,目标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头新魂。我的手(或者说我的魂体凝聚成的手形)穿过他那略显稀薄的胸膛,触碰到了一点微弱的暖意——那是残留的阳气。同时,我摸到了他紧紧攥在手里的几张冥钞,面额不大,但比我的厚实。

得手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负罪感和奇异兴奋的战栗传遍全身。老头茫然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继续跟着队伍往前飘去。而老鬼则在旁边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用他那根扭曲的手指),咧开恶心的笑容。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很快“熟练”起来。我不再只满足于偷取新魂那点微薄的阳气和不多的冥钞。我开始观察,学习那些更“高级”的内卷手段。

我看到一个水鬼,每晚潜入忘川河支流,并非为了受苦,而是寻找那些沉溺其中、尚未被发现的强大怨灵,通过吞噬它们来增强自身。

我看到一个刀兵鬼,用自己身上插着的断刃作为武器,威胁其他弱小的鬼魂,强行“借贷”他们的投胎积分——据说这是某些判官私下搞出来的黑市交易。

我看到一个艳鬼,凭借生前皮囊,迷惑看守重要关卡的鬼差,换取通往轮回井的优先通行证。

地府,这个本该是公正轮回之地,早已在无尽的岁月和欲望中,腐烂成了另一个更加赤裸和残酷的名利场、狩猎场。

我的“收获”渐渐多了起来。上供给黑七的冥币从几张变成了厚厚一叠,偶尔还能夹带一两点从新魂身上剥离的、精炼过的阳气结晶。黑七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完全的漠视,偶尔会带着一丝审视和……鼓励?或许是鼓励我带来更多。

但我知道,这点小打小闹,距离一个投胎名额,依旧是遥不可及。我需要一票大的,一个能让我筹码暴增,足以打动更高层阴吏的“功绩”,或者……贡品。

机会在一个“寻常”的地府夜晚降临。

那晚,忘川河上的阴风刮得格外凄厉,吹得桥身的锁链哗啦作响。黑七在交接班时,看似无意地踢到了脚边一个东西。那东西咕噜噜滚到我的藏身之处附近,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我低头一看,呼吸(如果魂魄需要呼吸的话)骤然停止。

那是一截锁魂链。

不是鬼差们常用的、黑沉沉的制式锁链,而是一截稍短一些,但通体漆黑,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符文,触手冰寒刺骨,仿佛能直接冻结魂魄的特殊锁链。我认得这东西,这是专门用来缉拿、束缚那些怨气极重,或者试图反抗的厉鬼的法器!黑七怎么会“不小心”掉了这个?

我猛地抬头,只看到黑七远去的背影,和他似乎无意间摆动了一下的手指。

一瞬间,我明白了。这不是失误。这是一个暗示,一个考验,或者说,一个“订单”。

桥头老鬼不知何时又摸了过来,他看着地上的锁魂链,眼中爆发出极度贪婪和兴奋的光芒。“好东西!黑七爷这是要考校你呢!拿着它,小子,你的机会来了!”

他压低声音,几乎贴在我的耳朵上:“看见那边那个婴灵了吗?对,就是那个,躺在忘川河畔三生石阴影下的那个!”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巨大的、映照着过往轮回片段的三生石投下的阴影里,有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魂体。它看起来如此幼小,如此脆弱,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柔软的白色光晕。它似乎睡着了,周身散发着一种纯净的、与地府格格不入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其珍贵的、未经污染的先天魂源!对于鬼差、判官那个级别的存在来说,是滋养魂体、提升修为的大补之物!对于普通厉鬼而言,若能窃取其本源,甚至能洗刷自身怨气,增加投胎到好人家的几率!

“那小家伙,”老鬼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魔力,“是前几日刚下来的,不知怎么躲过了孟婆汤,还保有一点灵性。它身上的魂源,纯净得很!黑七爷不方便直接动手,但你……只要你用这锁魂链捆住它,把它……‘献’上去……”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懂了。用这锁魂链抓住那个纯净的婴灵,献给黑七,或者通过黑七献给更上面的大人物。这,将是我换取投胎名额的,最重的一块敲门砖。

偷窃冥币,抢夺阳气,甚至殴打弱小鬼魂……这些事,我已经做了不少。但面对这样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散发着纯净光芒的婴灵……

我握着那截锁魂链,链身冰冷沉重的触感清晰地传来,那暗红色的符文仿佛活物,顺着我的“手臂”向上蔓延,带来一种邪恶的力量感,也在侵蚀着我最后的一点犹豫。

阴风怒吼,忘川河水翻腾呜咽,像是在为我奏响抉择的哀乐。

桥头老鬼在一旁焦躁地舔着嘴角不断渗出的黑血,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无声地催促着。

我抬起头,望向那片永恒灰黄的、令人窒息的地府天空。三百年的孤苦,三百年的欺压,三百年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冲刷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底线。

永世……不得超生……

不!

一股狠绝从魂魄深处猛地窜起,压倒了最后一丝怜悯。我要离开这里!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

握紧锁魂链的手指,一根根收拢,直到指节(魂体模拟的)发白。链身上的符文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映照着我扭曲的脸。

我迈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走向那片阴影,走向那个熟睡的、毫无防备的微小光团。

脚下的碎石和残魂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我沉重的(心理上的)脚步声,以及心脏(如果还有的话)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距离在缩短。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那婴灵蜷缩的姿势,它微微起伏的、光晕形成的胸膛,那安详的、仿佛做着美梦的小脸。

它那么小,那么纯净,像这绝望地府里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我的手,握着那冰冷、邪恶的锁魂链,缓缓抬了起来。

链环相撞,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叮铃”声,在这死寂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鬼在我身后,发出了极力压抑的、兴奋的喘息。

锁魂链悬在了婴灵的上方,暗红色的光芒流转,仿佛迫不及待要吞噬那纯净的白光。

我的手臂肌肉绷紧,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罪恶与决绝,都凝聚在了这即将落下的一链之上。

就在锁链即将触碰到那柔白光晕的刹那——

那熟睡的婴灵,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无法形容的眼睛。清澈得如同忘川河源头传说中的圣泉,却又深邃得像包含了宇宙星辰。里面没有初生魂体的懵懂,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古老的悲悯。

它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手中高悬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锁魂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我僵在原地,手臂维持着下砸的姿态,魂体深处的每一个念头都像是被冻结了。

它……看见了。

它看见了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阴暗,所有的不甘与罪恶。

那双眼睛,像两面镜子,瞬间照出了我此刻狰狞、扭曲、卑微而又疯狂的魂体。

然后,它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是一个简单的摇头。

却像一柄无形的巨锤,裹挟着三百年的孤苦、三百年的压抑、以及最后这一刻抉择带来的全部重量,轰然砸在了我的魂魄核心之上。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不是锁魂链落下的声音。

是我紧握锁链的手,无力地垂落,冰冷的铁链砸在坚硬的、布满怨念尘埃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那一声“哐当”,砸在地上的不止是锁魂链,还有我三百年来构筑的、摇摇欲坠的生存法则。

锁链脱手的瞬间,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从魂体深处炸开。不是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是内在的崩解。那暗红色的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我虚握的“手”心留下滋滋作响的灼痕,怨毒的反噬力量沿着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阴气溃散,带来一种魂魄被寸寸凌迟的剧痛。我踉跄后退,撞在冰冷潮湿的三生石基座上,几乎要瘫软下去。

那双眼睛。

婴灵的眼睛依旧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谴责,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动。那悲悯如同最深沉的夜色,无声无息地将我淹没。它看到了我的挣扎,我的狠厉,我最终的可悲与狼狈。在那目光的注视下,我所有精心粉饰的“不得已”,所有用来自我安慰的“生存所迫”,都显得如此丑陋和可笑。

“废物!没用的东西!”

桥头老鬼气急败坏的嘶吼在一旁炸响。他脸上的腐肉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里面燃烧着贪婪被中断后的暴戾火焰。“到手的造化!你竟敢……你竟敢毁了!”

他猛地扑上来,不是扑向婴灵,而是扑向地上那截仍在散发不祥红光的锁魂链。他那扭曲乌黑的手指刚要触碰到链身,锁链却像是拥有生命般,猛地弹跳起来,暗红符文炽亮,一股阴狠的反震之力迸发,将老鬼狠狠掀飞出去,撞在奈何桥的栏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魂体都淡薄了几分,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法器,认主,或者说,它只认可“任务”的执行者。黑七将它“给”了我,在我彻底放弃任务的瞬间,它便成了无主的凶物,带着未能满足的嗜血渴望,反噬一切贸然触碰者。

而我,就是它反噬的首要目标。

那灼痕般的痛楚还在蔓延,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我的魂魄根基。更可怕的是,一种无形的标记似乎被打在了我的身上。我能感觉到,四周原本就浓郁的阴气变得更加粘稠,带着明确的恶意。黑暗中,一些原本蛰伏的、不怀好意的视线变得更加清晰,带着审视猎物般的贪婪,锁定了我。

黑七的“订单”,我搞砸了。不仅搞砸了,还触碰了某种禁忌。那个婴灵……绝非凡物。而我放弃任务的举动,无疑同时得罪了黑七,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人物。

地府的规则,或者说,这腐烂秩序下的潜规则,露出了它更加狰狞的獠牙。完成任务,你能获得奖赏;失败,尤其是这种关键任务的失败,代价将是毁灭性的。

“嗬……嗬……”我靠着三生石,艰难地喘息,魂体的疼痛和心灵的冲击让我几乎无法思考。目光所及,那婴灵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睛,恢复了那安详的睡姿,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但它周身那纯净的白色光晕,似乎……更明亮了一些,在这污浊的环境中,像一盏不容亵渎的明灯。

而我这污秽的、即将被清算的魂魄,正瘫坐在它的光芒边缘,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冰冷注视。

“桀桀桀……报应来了……”桥头老鬼挣扎着爬起,虽然虚弱,却带着幸灾乐祸的恶毒,他指着我的身后,“小子,看看谁来了?”

阴风骤然变得凌厉,带着铁锈和血腥的气息。两个高大的身影,如同撕裂灰蒙雾气般,出现在不远处。他们穿着制式的鬼差服,但颜色更深,近乎墨黑,手中持着的不是普通的打魂鞭,而是缠绕着黑色电光的缚魂索。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青黑,眼眶中是两团跳跃的、冰冷的幽蓝火焰。

是监察司的鬼差!地位远高于黑七那种维持秩序的皂隶,专门处理地府的“违规”事件,尤其是涉及阴吏和重要魂魄的案件。

他们径直向我走来,步伐沉重,每一下都仿佛踩在我的魂魄节点上,让我动弹不得。周围的窃窃私语和恶意视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鬼魂,包括桥头老鬼,都惊恐地缩回了阴影里,生怕被牵连。

“编号癸七四九,”其中一个监察鬼差开口,声音如同寒冰摩擦,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擅动禁制法器锁魂链,意图袭击特殊魂体,任务失败,引发法器反噬。依律,锁拿,打入孽镜台候审!”

特殊魂体?果然!

我的心沉入无底深渊。孽镜台!那是照彻生前死后一切罪业的地方,一旦被打入,所有阴暗心思、所作恶行都将无所遁形,之后便是根据罪业量刑,最轻也是打入地狱受刑,重的……直接魂飞魄散!

我想辩解,想说是黑七给我的锁魂链,想说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在监察司面前,任何狡辩都是徒劳,甚至可能罪加一等。

另一名鬼差已经抖开了缚魂索,那黑色电光噼啪作响,散发出令我魂体战栗的毁灭气息。只要被捆上,我这三百年苦苦维持的魂魄,恐怕立刻就会崩溃大半。

绝望如同忘川的河水,彻底淹没了我。结束了。三百年的挣扎,最终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就在那缠绕着电光的缚魂索即将落到我身上的刹那——

“且慢。”

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阴风的呼啸,传入了在场每一个“存在”的耳中。

两名监察鬼差动作一顿,缠绕的电光都凝滞了片刻。他们同时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座巨大的、映照着无数光影片段的三生石。

我也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三生石光滑如镜的表面上,原本混乱流动的轮回景象渐渐平息,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逐渐清晰,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投射过来的意念显化。他穿着一袭古朴的青灰色长袍,面容模糊不清,只能感觉到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的沧桑与宁静。他站在那里,仿佛与三生石融为一体,成为了这地府规则的一部分。

“石老?”两名监察鬼差显然认得这道意念,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但那公事公办的姿态并未改变,“此獠触犯阴律,我等依律拿人,还请石老行个方便。”

被称为石老的意念虚影,目光(如果那模糊的面容上有目光的话)似乎扫过我,然后落在了我身旁依旧安睡的婴灵身上,停留了一瞬。

“此子之过,孽镜台自会明察。”石老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然,其最终一刻,心存一丝未泯之念,未使恶行落实。此念,于这无间之中,亦是微光。”

他顿了顿,看向监察鬼差:“带走可以,缚魂索暂且免了。他魂体已受法器反噬,濒临溃散,经不起尔等索上雷煞。便让他自行走去孽镜台吧。”

自行走去?两名监察鬼差对视一眼,似乎在用无声的方式交流。按律,重犯必须上缚魂索,以防逃脱或反抗。但石老在地府地位超然,虽不直接掌权,却连十殿阎罗有时也要听取他的意见。他的面子,不能不给。

更重要的是,他们也能感觉到我魂体的状况,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那锁魂链的反噬还在持续侵蚀,别说逃跑,能维持形体不散已是勉强。

“……既然石老开口,便依石老。”为首的监察鬼差最终沉声道,收起了缚魂索,但冰冷的视线依旧锁定了我,“编号癸七四九,跟上!若敢拖延,立时叫你魂飞魄散!”

压力稍减,但我心中的绝望并未散去。自行走去孽镜台,不过是延缓了片刻的刑罚。到了那里,在孽镜之下,我这一切,又能瞒得过谁?

我挣扎着,想要向石老的意念表达一丝感激,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眼。但当我看向三生石时,那道虚影已经悄然消散,石面恢复了以往光影流转的模样,仿佛从未有过异常。

只有那个婴灵,依旧在阴影下沉睡,周身纯净的光芒,与我此刻的污秽和绝望,形成了讽刺无比的对比。

“走!”监察鬼差厉声催促。

我艰难地站直身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锁魂链反噬的痛楚和魂体本源的虚弱交织在一起。我跟在两个高大的鬼差身后,离开了奈何桥畔,离开了那片我徘徊了三百年的地方。

桥头老鬼在远处阴影里看着我,脸上是混合着恐惧和一丝残留的贪婪的复杂表情。

前方的路,通往地府深处,通往审判与毁灭的孽镜台。灰蒙蒙的雾气在脚下翻滚,两侧是扭曲怪诞的冥界植被,偶尔能看到受刑的魂魄在远处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知道,我完了。

但就在这无边的绝望中,石老那句“心存一丝未泯之念,未使恶行落实。此念,于这无间之中,亦是微光。”却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我死寂的魂魄深处,顽强地闪烁着。

那算什么?对我临阵退缩的讽刺?还是……一丝极其渺茫的、我无法理解的转机?

我不知道。

我只能拖着残破的魂体,在监察鬼差的押送下,一步步走向那注定审判我所有罪业的明镜高台。

方浪书院推荐阅读:快穿渣女万人迷结婚生娃帝女临安策秋凉了,婆家该灭门了!全员团宠郡主别太坏快穿:绑定大佬后不辜道者从诡异大陆开始军爷以身许国,军嫂许他也许家[射雕同人]妖女摄政王带娃娇宠野玫瑰穿书后,恶毒女配携带空间发大财寻龙藏珠重生婚宠:总裁撩上瘾我家有直男被弃鬼宅?玄学大佬的直播间火了引她深爱弑天刃面甜心黑小白菜,重生八零撩了狼小姑娘腰细身软,三爷诱吻成瘾毕业后,我回村种地直播四合院:随身一个成长空间逃婚后,她在古代养殖创业暴富了滨城霸主:虐妻悔途剑修小师妹,她六艺全通灵异万界人在奥特:吾乃雷奥尼克斯摆烂吃瓜:满朝文武嘻嘻?不嘻嘻直播算命:遇到亲生父母人偶们的舞台剧这个法师怎么比战士还能打冷面大理寺少卿,天天热脸把我宠扮演舔狗后,深陷修罗场超兽武装:轮回者的系统八零娇妻妩媚,高冷学神食髓知味堂堂女大学生,你说我是阴间使者不灭钢之魂林有德摄政王的王妃狂炸天命格被夺后,她被五个哥哥争着宠重活一世避祸为上清穿:病弱贵妃的荣宠路终极一班:抓住这只丁小雨给残疾老公生三个崽,他乐傻了水仙:悲惨女配跳崖后回到了过去算命直播抓鬼魔圣传丫鬟宁死不做妾,世子执着不放手缝进灵魂的回忆这么玩居然也可以龙游天下:天地秘闻奇案录
方浪书院搜藏榜:我在末世拥有了躺平生活恭送道友飞升偷偷招惹重生七零美女画家拿捏工程师神算疯玫瑰,撩得恶犬贺爷心尖宠LOL:快苟到世一上,你玩实名制?综影之我在清剧里想摆烂美漫:什么年代了还当传统蝙蝠侠葱茏如叶八零换亲女配?我靠签到系统杀疯青鲤修仙记摆烂后我重生了福天记等穗抽芽等爱开花茵绝遥全家重生,五岁萌宝被全京城团宠我爹是皇上鬼帝狂妃倾天下在朝堂被偷听心声后,他们都颠了梦回花国娘子别走,为夫一定认真背夫纲现实世界里的爱丽丝我用重生埋葬他勾魂的眼神末世重生,只想囤粮摆烂度日非人世界的人类生活普通人快穿指南八零年代探案日常情逢对手就是爱你,小糯米梦初迷离总有叹惋穿成末世文漂亮女配,男主宠上瘾全民武道:我以诡魂凶兽为食逃荒海岛,奶包福运绵绵赶海发家小马宝莉:马格分裂的公主炮灰好像变了你好呀,作文民国聊斋杀穿诡片世界前任求着我回去先离后爱,前妻在恋综市场杀疯了云阁飞梦穿成修仙界的凡人公主后我登基了高门军官灭妻:要她改嫁送她进监人在武动,开局签到药老戒指我看上了哥哥的战友尘世长生仙爱我吧,稳赢契约新妻怀孕出逃除我以外,全队反派厉少你前妻带崽来抢家产啦
方浪书院最新小说:穿成猫后,我意外成了三界万人迷漫威:这才是巫师的打开方式洞天种丹,我成了修真界丹祖出发,新的人生路重生之我为家族改写命运如晦传你联姻在先,我闪婚了你疯什么逃离圣地后,疯批师父追上门一个属于李白的大唐女扮男装,但男团back万界之倒霉蛋综影视:邱莹莹的人生开局绝症,转身狂赚百亿成白富美开门就是犯罪现场,罪犯想弄死我胎穿锦鲤对照组我靠篡改心声无敌真千金一低头,全城毛茸茸抖三抖偷养罪臣之子后,她暴富了八零锦鲤小金龙,认亲换爹当团宠精灵:开局绑定神级系统综影视:何欲问千秋重生之盗墓至尊我为神生死簿这次换我来划穿七零:我是来搅散这个家的逆命归墟,轮回天命绝区零:开局一条骑士腰带!废柴才女靠种田香飘整个后宫海贼:开局拐跑路飞,我当副船!仙途崛起神帝归来汐曜相守仙凡两界火影:我弹指破须佐,单手虐尾兽九界之王规则怪谈:活着太难四合院从震惊进步老爹开始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跟闺蜜穿书,在娱乐圈名声大噪四合院:我的旁白不正经清宫锁娇:四爷的掌心毒妃快穿成炮灰?明明是在敛财囤货再见仍是心上人网游:我用战士在玛法大陆当天尊双星临世:天命凰妃爱情公寓:我的爱情从这里开始四合院:傻柱,你大爷又揍你了?我那强大而迷人的星际太子殿下江湖武林榜时总,想和我一起上热搜吗?小石头成长记星途:总裁的影后娇妻又A又飒陆队,收好你的生日帽甜诱!靳总他靠听心声狂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