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顿时顾不上还价了,两步冲到窗口:“江兄。”
江舟雪细如刺的长剑‘落雪’,几乎便要出鞘。
他向来是剑一出,不见血不归。
好好的年节,太平的京城街市,尤其是这地处还是他们卫所管辖范围内,若是出了人命官司,大家还放不放年假?
定睛一看,就见两个小男生拽着江舟雪的腰带不放手,:“还给我,还给我,呜呜呜,糖葫芦,我的糖葫芦!”
杨菁:“!!”
江舟雪一手拿着一根冰糖葫芦,身体不动如山,蹙着眉,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拿一双冰凉的眼睛,冷淡地看过去。
旁边站着个带着皮帽子的汉子,应该是两个小男生的父亲,手足无措,一脸的犹豫,又想过去保护儿子,又很害怕。
江舟雪身上衣饰并不奢华,衣衫也单薄,可无论谁看到他,都会不自觉生出些距离感,恐惧便油然而生。
谢风鸣出了门,低头冲两个小朋友笑道:“叔叔再给你们买好不好?”
他招呼那边卖糖葫芦的老爷子过来,又买了两串给两个小孩儿,两个小娃娃这才不甘不愿地怒瞪了江舟雪一眼,接过糖葫芦躲到他们阿爹身后。
谢风鸣莞尔:“你们刚才那两串糖葫芦是从哪里买的?”
他们爹连忙道:“是在张记糖铺,就前头那家。”
谢风鸣含笑道谢,撸了把两个娃娃的头:“好,快回家吧,过年呢,回家穿新衣服吃好吃的。”
两个小孩儿总算被哄好,眉开眼笑,牵着他们阿爹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人。
谢风鸣这才吐出口气,和杨菁一起直奔张记糖铺,进去一看,张记已经煮了好多山楂果出来。
他扫了一眼,平静地往门上一靠,不紧不慢地道:“诸位,糖葫芦有毒,不要碰。”
一众客人:“?”
张记的掌柜闻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麦芽糖浆,见这场面登时色变,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有毒?我们张记糖铺在京城经营二十多年了,卖出去多少糖,怎么可能有毒!”
若不是谢风鸣往那儿一站,那就不像个普通人,他连扑过去打人的心思都有。
杨菁一边安抚气得直跳脚的老板,一边直接通知谛听里擅辨毒的过来,所有做好的糖葫芦,还有正熬煮的山楂都筛查了两遍,从里头挑出十一颗钩吻果子。
其实钩吻大多数同山楂还是有不少区别,偏偏这些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偏偏张记糖铺平日里做得都是正经糖果,很少做糖葫芦,掌柜的老眼昏花的,自己在那儿煮半天,愣是没发觉。
“卖出去多少?”
“什,什么?”
“你的糖葫芦卖出去多少?”
掌柜的脸都白了:“今儿也是刚开始做,这,这边架子买了两排,差不多二三十根?”
接下来差不多两个多时辰,七八个卫所的刀笔吏,差役,还有白望郎们齐齐出动。
大家都在准备过年,忽然被拉来干活,还万分紧急,人人都不免有些情绪,便显得有几分凶神恶煞。
好多人家的小孩子被抢了糖葫芦,哇哇大哭。
还有好几个小孩儿被送到医坊,一通扎针维持呼吸。
终于连垃圾桶里的糖葫芦竹签都被翻出来,凑齐了张记这边卖掉的所有,众人才松了口气。
刀笔吏们疯狂奔忙。
杨菁和谢风鸣倒是闲下来,安安稳稳坐下。
刚喝了口茶,谢风鸣抬头就见江舟雪张嘴叼着颗糖葫芦,轻轻一扯就撕下去,咀嚼得很慢,很认真。
“就知道自己吃,也不想想咱们。”
谢风鸣话音未落,顿了顿,探头问江舟雪:“江兄,糖葫芦哪儿买的?”
江舟雪:“嗯?刚才抢的啊。”
谢风鸣:“……”
杨菁:“……”
“哥,那是钩吻,有毒。”
江舟雪点点头:“嗯,有点涩,不好吃。”
谢风鸣一手按住额头:“唉,今天晚上,又睡不成。”
杨菁哭笑不得。
其实当初在魔教,杨盟主、江舟雪他们都是把各种毒药当饭吃,一开始还拼命学着自己解毒,之后嘛,吃的毒药太杂太多,解也不会解,就是硬熬。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觉得这抗毒训练有大用,反正一连吃了好几年,该难受还是难受,该痛苦还是痛苦,只是,大家的忍耐力直线上升,致死率倒真开始直线下降。
熬过两三年,吃毒药那点难受,就没有人再当回事。
当然,剧毒还是别沾为妙,穿肠烂肚,七窍流血,无论是死了,还是死不了,都难看。
像钩吻这般,就是俗话讲的断肠草,因为量大价廉,杨盟主他们吃的算比较多。
有一回,杨盟主,谢风鸣,江舟雪,还有几个甘露盟的兄弟中了陷阱,陷入沙漠,没吃没喝,江舟雪身边带着一些钩吻的果子,拿来配药用,他们还靠这毒果子,勉强捡回条性命。
江舟雪默默把两串糖葫芦都吃了个干净。
“野生的,没炮制过,毒性不算高,大概率是意外混到山楂果里去了。”
杨菁:“……”
这日,谢风鸣就没回他的长荣侯府,拉着江舟雪睡的谛听卫所附近的一家客栈。
一整夜,他就点着灯坐在江舟雪床边看各种话本,打发时间。
第二天一大早,杨菁提着两份清清淡淡的馄饨送来,江舟雪已经在客栈的院子里练剑。
冷风呼啸,剑气如虹。
谢风鸣却是困得睡眼惺忪,两个黑眼圈又浓又大,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脑袋打瞌睡。
杨菁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当中毒的是谢使?”
江舟雪也奇怪:“昨夜难得睡得很好,周围很安静,没听见什么噪声。”
他好像,还做了个很美很美的梦。
梦里见了些故人。
谢风鸣:“……呵呵。”
睡得好?哪里是睡,分明是昏迷!
一晚上,江舟雪呼吸停了足十三次,十三次!
他还睡觉?这一夜,眼睛都不敢稍闭,生怕一不注意,这位凉了也没人知道。
“吃饭。”
菁娘挑的馄饨馅大皮薄,鲜香可口,配上热乎乎的虾仁青菜的汤底,一碗下肚,谢风鸣始觉昨夜出的冷汗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