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同舟
清晨六点，窗外的天还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楼下早点摊的炉子刚支起来，滋滋的热油声混着葱花的香气，裹着白色的水汽从窗缝里钻进来，飘在卧室的空气里。何时把手机放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面的日历提醒格外醒目：“今日会议：资源缺口分析与应对方案”，红色的字体像一道醒目的标记，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她坐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昨晚的电影票截图还保存在相册里，江生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影院光线下格外清晰；日历里，他写的那句“陪她，继续”也还在，字迹温柔，像是在无声地给她打气。深吸一口气后，她把手机放回枕边，掀开被子，脚踩上冰凉地板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从柔软的梦里被猛地拽进了钢筋水泥的现实，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公司会议室里，投影仪早已亮起，白色的幕布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表格，标红的数据像一盏盏刺眼的警报灯，毫不留情地提醒着他们资源缺口的严重性。江生站在白板前，手里握着一支黑色记号笔，眉头紧紧锁着，连额前新剪的碎发都透着凌乱——他昨晚为了整理设备清单，几乎没怎么睡。
“设备缺口比预期大了30%，尤其是我们急需的那台高性能服务器，市场上几乎断货，供应商说至少要等两个月。”他低声说，笔尖在白板上“服务器缺口”几个字旁边顿了一下，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没有这台服务器，二期项目的数据分析模块根本跑不起来。”
何时站在他旁边，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设备报告，纸张边缘被她反复摩挲，已经有些发毛：“我们有没有备用方案？比如短期租赁，或者和供应商谈分期付款？先把设备拿到手，后续再慢慢补款。”
“我问过三家供应商，都不接受。”江生放下笔，转身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保持着冷静，“他们说我们项目太新，没有成熟的案例支撑，风险太高，怕我们撑不到回本，到时候设备钱都收不回来。”
何时沉默了几秒，指尖轻轻敲了敲报告上的“资金需求”一栏，然后缓缓点头：“那我们得找资金——要么找投资公司，要么申请设备采购贷款，总得想办法把设备的钱凑出来。”
会议结束后，两人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了连轴转的奔波。从城东的投资公司到城西的设备供应商，一天之内，他们跑了七家机构，却处处碰壁。有的接待人员连他们的项目计划书都没翻开，就不耐烦地打断：“你们这种初创团队，没背景没资源，项目风险太大，我们不投。”
有的倒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介绍，却只是摇着头叹气：“你们的盈利模型数据确实不错，但缺乏实际运营案例，我们做投资的，得考虑风险回报比，抱歉。”
还有一家更直接，听完第一页就起身推门：“你们还是再沉淀几年吧，现在谈融资太早了。”
傍晚时分，他们坐在返程的地铁上，江生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何时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银行，标题赫然写着：“贵司申请的设备采购贷款已被驳回，原因：项目风险评估不通过”。她轻轻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你饿了吗？”江生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何时摇摇头，指尖还停留在邮件界面：“你呢？早上到现在，你只喝了杯咖啡。”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自己也饿了。
地铁到站，两人走出站口，傍晚的风有点大，卷着路边落叶吹过来，把何时的外套下摆吹得翻飞。她赶紧把拉链拉高，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压得很低，灰蒙蒙的一片，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他们走进街角的便利店，江生径直走到货架前，拿了两瓶矿泉水和一包苏打饼干。结账后，他撕开饼干包装，小心翼翼地分成两半，把多的那一半递给何时：“先吃点东西垫垫，别一会儿低血糖。”
何时接过饼干，咬了一口，干燥的碎屑落在手心里，剌得喉咙有点痒。她咽了口口水，忽然抬头问：“你昨天晚上没睡好？我看你今天一直在揉眼睛。”
江生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语气轻描淡写：“有点事要处理，整理了一下设备供应商的联系方式，没什么。”
何时没再追问，她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他总是这样，再累再难，也很少说出口。只是低头默默吃着饼干，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有点酸。
回到公司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里，几个新招来的成员正围着电脑加班，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传出来。何时从门口经过时，刚好听见小李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这个数据模型跑出来的结果有点异常，是不是参数设置有问题？要不要重新调一下再跑一次？”
她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江生，轻声问：“你觉得小李怎么样？他来公司快一个月了，做事情还挺认真的。”
“小李很有想法。”江生靠在墙上，目光落在会议室里，语气里带着认可，“上次团建时，他提的那个数据批量处理方法，比我们原来的流程快了将近一半，还减少了误差，是个能做事的人。”
“嗯。”何时点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我觉得他可以带一个小组，负责数据预处理模块——现在团队缺人手，与其再招人，不如把现有的人培养起来。”
江生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故意在这儿考我？”
何时没回答，只是笑着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她昨晚整理的资源缺口分析报告，她把设备部分单独拉出来，标注了三家还有合作可能的供应商，又在旁边写下几个替代方案——包括租赁旧设备、与其他公司共享服务器资源，甚至考虑简化部分非核心功能，先保证项目核心模块运转。
江生站在她身后，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忽然开口：“明天，我们再去一趟城北的那家供应商。”
“城北？”何时皱眉，转头看向他，“那家不是昨天已经明确拒绝我们了吗？说不做初创公司的生意。”
“但他们仓库里有一批旧设备，型号和我们需要的差不多，性能虽然不如新的，但勉强能用上。”江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打开自己的电脑，调出一张设备清单，“我昨晚托以前的同事问了，他们老板最近想清理库存，要是我们真心想要，他可以便宜点卖给我们，还能分期付尾款。”
“旧设备？”何时挑眉，指尖点在屏幕上的“设备寿命”一栏，“能撑多久？要是用不了几个月就出问题，反而会耽误项目进度。”
“我问过懂行的朋友，只要做一次全面的系统优化和硬件检测，撑三个月没问题。”江生看着她，眼神坚定，“三个月时间，足够我们拿到下一轮融资，到时候再换全新的设备也不迟。”
何时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报告上的“项目时间节点”上——距离二期项目启动只剩一个月，再拖下去，就算拿到设备也赶不上进度。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好，就去试试。”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两人就出发去城北。那家供应商在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外墙的瓷砖已经脱落了不少，连电梯都坏了，只能爬楼梯。他们一层层往上走，楼梯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走到五楼时，两人都有点喘。前台姑娘趴在桌子上玩手机，懒洋洋地抬起头问了来意，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会客区：“等着吧，王经理还在忙，一会儿就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期间前台连杯水都没倒，两人只能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看着墙上的时钟一点点往前走。终于，一个穿着皱巴巴衬衫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一边走一边打哈欠，眼角还带着没睡醒的红血丝。
“你们是昨天打电话来问旧设备的？”他瞥了两人一眼，语气算不上友好。
“是的，王经理。”江生立刻站起来，伸出手想和他握手，“我们想看看那批旧设备，确认一下性能是否符合我们的需求。”
男人没握他的手，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口：“跟我来吧，在楼下仓库。”
他们跟着男人走到一楼的仓库，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仓库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一排排黑色的机柜整齐地码放在里面，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很久没动过了。
男人拉开最里面一扇铁门，指着里面两台机柜：“这就是你们要的型号，配置参数和新的一样，就是用了几年，外观旧了点。”
江生走进去，拿出随身携带的检测工具，弯腰摸了摸机柜外壳，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运行时间标签，抬头问：“运行时间多久了？有没有出过故障？”
“大概三年吧，之前是给一家电商公司用的，后来他们倒闭了，设备就一直放在这儿。”男人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兜，“没出过什么大故障，就是偶尔会有点小问题，你们要是真要，我可以便宜点，一口价，比新设备便宜一半，毕竟放着也是放着，占地方。”
“我们能现场测试一下吗？比如开机看看系统是否正常，运行速度怎么样。”何时走上前，目光落在机柜的接口处，“毕竟是旧设备，我们得确认能用才能买。”
男人犹豫了一下，皱着眉说：“测试可以，但得等明天，今天维修师傅不在，没人会操作，你们明天上午来，我让师傅过来。”
“那我们明天上午十点过来。”江生立刻接话，生怕他反悔，“麻烦您提前安排一下，我们这边项目着急用设备。”
男人点头：“行，明天直接找我就行。”
从仓库出来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却没什么温度。两人站在路口等红绿灯，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吹过来，有点冷。
“你觉得这批设备能用吗？”何时裹紧外套，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是旧设备，万一买回来不能用，不仅浪费钱，还会耽误项目。
“能用。”江生笃定地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我刚才看了机柜的内部结构，灰尘虽然多，但核心部件看起来没什么损伤，只要做一次彻底的清洁和系统优化，肯定能正常运行。”
何时笑了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的不安忽然少了很多：“你倒是挺有把握，就不怕看走眼？”
“不是我有把握。”江生转头看她，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紧绷的轮廓，“是你让我相信，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们都能撑过去——以前那么难的时候都过来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何时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的疲惫也淡了些。绿灯亮了，两人一起穿过马路，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夜风从背后吹来，何时把外套拉链拉得更紧了些，忽然想起昨晚江生送她的那束白玫瑰，花瓣上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干净又温暖。她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江生，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像在打一场仗？没有弹药，没有支援，只能靠自己硬拼。”
江生没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有点粗糙，却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那你以后就别怕了，不管这场仗多难打，我都会和你一起扛，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何时低头看着他的手，心里像被温水漫过，又暖又软。走到地铁站口时，江生停下脚步：“你先回家休息吧，我去趟公司，把明天测试设备需要的工具和参数清单整理出来，省得明天手忙脚乱。”
“这么晚了还去公司？”何时皱眉，看着他眼底的青黑，“你都快两天没好好休息了，不差这一晚上。”
“没事，很快就好，整理完我就回家。”江生笑了笑，伸手替她拂掉肩上的落叶，“明天见。”
何时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却坚定。她忽然觉得，这场仗，他们还没输，只要两个人一起坚持，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地铁门缓缓关闭，何时靠在车厢角落，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光，心里却格外平静。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是江生发的消息：“设备测试的师傅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在仓库碰面，你不用太早出门，路上注意安全。”
她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回了个“好，你也早点回家”。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轻微的风声从缝隙里钻进来，她靠在座椅上，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江生在仓库里认真检查机柜的样子——他弯腰时，风衣的下摆轻轻扫过地面，指尖在设备上仔细摸索，眼神专注又坚定。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资源再难凑，设备再难买，他们也一定能撑过去。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两个人，一起面对所有风雨，一起走向想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