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瑜苦笑：“大姐姐，二姐姐，本来这些丢脸的事情。我答应了继母，不跟任何人说的。没想到今天什么都说出来了……回头肯定她又要不自在了。也请你们两个，保守秘密，不要跟老太太说。不然，我们二房的笑话，越闹越大了。”
“不对啊。”李泽玉忽道。
李泽瑜错愕地抬起眼睛，看着她：“什么不对？”
李泽玉说：“长辈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为什么如今反而成了你的负担？本来就不应该是你承受的啊？”
李泽瑜承认：“是……你说得没错。不过从这件事，也能看到，身边人太有本事了，搞不好就要背刺你了。如果银杏不是精通音律，不是长了三分姿色，何至于让我爹失了智？不瞒你们说，这段日子，我们那边府里……简直没法过了。”
想起那日探病时候看到的形容，李泽玉就知道李泽瑜没有夸张。
但，还是不对。
李泽瑜根本没有抓住事情本质。
眼见雪又慢慢下得大了起来，先命人撤去残席关上窗户，换上新的汤婆子抱在怀里，李泽玉她再站起身，亲自给大姐小妹倒茶，道：“为什么日子会没法过了呢？”
李泽瑜道：“因为银杏妖媚惑主。”
“不。不是。她不过是个姨娘。还是你继母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也就是说，身契还在二婶手里呢。对不对？”李泽玉看着李泽瑜点头，又继续，“所以。东府里乱糟糟的，是因为二婶自己撒手不管——因为，她自己放弃了自己。”
李泽瑜茫然。
就连李泽佳，也似懂非懂的，“玉儿，你这话听着怎么不太懂。什么自己放弃了自己。”
“就是字面意思啊。”李泽瑜两手一摊，“你自己不管事，不抓事，身边又没有个膀臂，难道指望所有事情自己变好？自弃者，天弃之，这点道理，该不会不懂吧？”
“自弃者……天弃之……自弃者……天弃之……”
李泽瑜五雷轰顶，一直到走，都还在反复念叨这两句话。
事后，李泽佳也异常沉默。
眼见饭点将近，碧玺来看了两三次了，虽然没有催促出口，意思也很明白：老太太想要孙女儿们陪了。
李泽玉就命人关了画室，备了车，对李泽佳道：“走吧，一起去老太太那儿。”
上了车，李泽佳才问：“玉儿，你最近又长进了。我不明白，你这些一套套的道理，哪里学的？真的是看书吗？‘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可千万不要看多了书本，移了性情，可就不好了。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长乐公主吗？她曾经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能诗善琴，最后却因一袭素衣，沦为笑柄，只能嫁去那风沙吃人的西域。”
话，有些刺耳。
李泽玉打从骨子里不乐意听到看到一个妙龄女子的前途全都维系在一场及笄礼上，听见那长乐公主竟是个才女，然而下场凄惨，就愈发不舒服了。只是对面说话的是李泽佳，她垂下眼睛，应到：“我自有分寸的。”
李泽佳又说了些话，不过是些协理中馈的家常。如今三个铺子平稳赚钱，运转有度，穆夫人又紧张她的婚事，拘着她让她一个月只许出门去铺子两次，剩的时候都在家里。准备“纳吉”那日的事务。
所谓的纳吉，世人俗称“过小定”，区别于下一个步骤——“纳征”的“大定”。
纳征那日，男方会正式把彩礼送到女家，婚约正式成立，至此再不能反悔。所以称为“大定”。
大定过后，就是请期和正式成婚了。
因两家家长大力促成，李泽佳和顾蕴桥的纳吉五天之后就是纳征，挨得很近。
繁杂事务堆积一起，千丝万缕的，就算是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一起出来，也得忙上一阵子。
也就是跟李泽玉聊聊闲天，在这个情绪稳定乖巧无比的庶妹面前，李泽佳才得了一丝喘息放松的空间。
不知不觉地，李泽佳心底深处已经是很依赖李泽玉了。
雪后初晴，天气反而更冷。随着年末，各处地方官员上京述职的越来越多，二叔李谦在吏部忙得好些时候没回。
平日只喜欢喝酒找乐子到处玩耍的便宜老爹李诚反而闲下来没事干了——没有人陪他玩了，就呆在家里，呆着李泽凯好好念了几天书，又主动出面求购好东西，给李泽佳的嫁妆添置。
走了一家子吸血亲戚，得了三间扭亏为盈的铺子进账，棣园棠园两个地方归了李泽玉李泽佳两个管着，各有各条理分明。
侯府上下竟出现几年来少有的平静富足画面。
这日冰雪融尽，天气晴冷，穆夫人反倒着凉了，打发李泽玉代替自己去寿安堂侍奉李母。
李泽玉到了寿安堂门口，迎面遇上了李泽瑜。
“姐姐。好巧。”李泽瑜朝着李泽玉福身行礼，一转身，很熟稔地对碧玺打招呼，“碧玺姐姐，我来了。这是上次你托我帮忙打的络子，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碧玺细细翻看了她递过来的十几条络子，喜笑颜开：“对对，就是这样，我手笨，总是打不好。老太太又爱用络子，只好麻烦三姑娘了。”
“哪儿的话。”
碧玺入内通传去了，李泽玉一脸稀罕地看着李泽瑜，被李泽瑜发觉了。她回过脸去，对着李泽玉笑笑：“姐姐，是不是很奇怪？”
是不是很奇怪？她答不上来。李泽玉道：“自己祖母，怎么孝敬都是应该的。”
“不瞒你说。”和李泽玉肩并肩往里走，李泽瑜道，“”这些天，我日日来。祖母已经答应了，让我跟在她身边伺候，还说等过了年，就请西席教导我。”
李泽玉愈发稀罕：“这是奋发向上了？为什么？”
李泽瑜眸子闪了闪：“也是多亏了你那日的说话……自弃者天弃之。既然那边指望不上，我总得自己争气啊。”
“你做得对。”李泽玉朝李泽瑜比了个大拇哥，“不过要小心点别太累了。你才十三呢。”
而且还是虚岁！
难为李泽瑜小小年纪，经历远远比她还复杂。
李泽瑜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看着眼前笔直笔直的细长身影，李泽玉忽然发现，李家的女孩儿们似乎都有一股子精气神。
就冲这股子精气神，要不是男人们太拉垮，她们也不用受尽委屈。
李泽玉暗中叹息。
用膳的时候，李母果然提及了请西席的事。 所不同的是，事情还扯上了李泽玉，“泽玉，小瑜，家里现在手头宽裕了，等过了年，请个西席，好生教导你们。也有点墨水在肚子里，日后为人处事，格局大一些，不至于吃亏。”
李泽玉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儿喷出来：“念书？？？”
李母还以为她不乐意，很是有几分责备地盯了她一眼：“当然。别信外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从前我在宫里的时候，公主们可是跟皇子们一起，三岁开蒙，六岁开笔，到九岁分席，仍旧是每日读书不停，直到成婚分府为止的。所以外国藩王，以求娶到我朝公主为荣。”
李泽玉这才知道，原来天家教育，跟中层往下的愚民完全两样。
这倒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了，她默默认下，没有异议。
李泽瑜道：“祖母教诲，泽瑜铭记在心。”
李母很欢喜，笑吟吟的：“好了。读书的事，过了年再说。后日就是你们大姐姐纳吉之礼了。你们就安心的打扮好，到时候安心观礼。阿弥陀佛，你们大姐姐，是你们当中最拔尖的。如今终身有靠，祖母我啊，是真的欢喜。你们也学着点，日后能找到有顾蕴桥一半好的夫君，我就能高高兴兴的，下去见老国公了！”
姐妹两个应着。
不知道李泽瑜回去如何应对，对于李泽玉自己来说，答应归答应，打扮是没有心情特意打扮的。她让赵嬷嬷看着场合准备，不出错也不出彩，就行了。
这么做原因有二。
一来，李泽玉深知道当日主角是李泽佳，喧宾夺主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二来，她给脂粉店新研究出来的产品，成功了。
是——刷子及粉扑子。
喜滋滋带出去，献宝给李泽佳看。把李泽佳整不会了：“这些东西，能值钱？！”
姐姐噗嗤一下，乐了，险些笑裂了脸上敷着的美容泥。
嗯，蛋清蜂蜜加蒸馏桂花纯露加若干中药粉末，就是能使肌肤光泽细腻的自制面膜泥，只能保存两天，且冻实了得用温水化开才能使用，保存使用都太过麻烦了，李泽玉就没拿出去卖。
但在两个府中是悄咪咪的风靡开去。
据不明来历的瓜：还有人看到大半夜的穆夫人自己也在让彩绫往她脸上抹面膜泥……
小手无意识地排列摆弄着那一套八支的毛刷子、大小不等然而同样柔软趁手的粉扑子，李泽玉一脸认真：“姐姐，你别笑。真值钱。”
李泽佳果真收敛了笑容。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