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风像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在林卫东脸上，但他浑然不觉，心中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和一丝自责的冰冷。他握着铁铲，在昏暗的街灯下狂奔，脚步砸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赵明川家的方向，已经隐约传来打砸声和叫骂声。
王猛这帮渣滓，竟然真的敢对赵工下手！而且动作如此之快，如此猖狂！这不仅仅是因为赵工帮了自己，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背后有人指使，想通过打击赵工来逼他现身或屈服？那个模糊的齿轮印记再次浮现在他脑海，让他不寒而栗。
赵明川家住在家属院靠里的一栋筒子楼的三楼。林卫东冲到楼下时，只见楼道口围了几个不敢上前的邻居，脸上都带着惊恐。楼上，王猛那公鸭嗓的叫骂声清晰可闻：“……姓赵的！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敢管老子的闲事，今天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给老子砸！”
伴随着他的叫骂，是玻璃碎裂和家具被推倒的巨响，还有赵明川妻子隐约的哭泣和劝阻声。
林卫东目眦欲裂，一步三个台阶地冲上楼。赵家房门大开，门口守着两个码头帮的喽啰，看见林卫东冲上来，刚想阻拦，就被林卫东用铁铲当胸横扫，直接撞翻在地，哀嚎着爬不起来。
林卫东冲进屋内，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气上涌。客厅一片狼藉，暖水瓶、茶杯碎了一地，椅子桌子东倒西歪。赵明川被瘦高个和另一个混混扭着胳膊，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眼镜掉在地上，镜片碎裂。王猛则叉着腰，趾高气扬地站在中间，赵工的妻子被一个混混推搡在墙角，瑟瑟发抖。
“林东？！你还真敢来！”王猛看到林卫东，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狞笑，“正好！省得老子再去找你！今天连你一块儿收拾！”
“放开赵工！”林卫东声音冰冷，铁铲斜指地面，一股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气势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竟让屋内的几个混混感到一阵心悸。
王猛也被这股气势慑了一下，但仗着人多，强自镇定：“妈的，吓唬谁呢！给老子废了他！”
扭着赵明川的瘦高个和另一个混混松开手，从腰间掏出弹簧刀和短棍，朝着林卫东逼来。他们都是打架斗殴的老手，配合默契。
林卫东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鹰。他知道不能恋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引来更多人或者警察，后果不堪设想。他的目标是救人，然后迅速脱身。
就在瘦高个的弹簧刀即将刺到的瞬间，林卫东身形猛地一矮，避开刀锋，铁铲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拍在瘦高个的膝盖侧面！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瘦高个惨叫一声，抱着腿倒地翻滚。
另一个混混的短棍紧接着砸下，林卫东不闪不避，用铁铲硬格上去！
“当！”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那混混只觉得虎口剧痛，短棍差点脱手！他还没反应过来，林卫东的右脚已经狠狠踹在他的小腹上！混混闷哼一声，弓着身子像只虾米一样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下来没了动静。
眨眼之间，两个最能打的帮手就被废掉！王猛看得头皮发麻，这才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他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别乱来！我舅舅是派出所……”
“啪！”
他话没说完，林卫东已经欺身近前，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直接把他后面的话打了回去！王猛被打得眼冒金星，半边脸瞬间肿起。
“滚！”林卫东低喝一声，眼神中的杀意让王猛如坠冰窟，“再敢来骚扰赵工一家，我卸你三条腿！不信你可以试试！”
王猛捂着脸，看着地上惨叫的同伴和如同煞神般的林卫东，彻底怂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连滚带爬地拖起地上还能动的瘦高个，狼狈不堪地逃下了楼。那个推搡赵妻的混混也早就吓傻了，跟着跑了。
混乱过后，屋子里一片死寂。赵明川的妻子回过神来，扑到赵明川身边哭泣。赵明川捡起破碎的眼镜，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复杂地看着林卫东。有感激，有后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惊。他刚才清楚地看到了林卫东的身手，那绝不是普通小贩能有的！
“小林……你……”赵明川声音有些沙哑。
“赵工，对不起，是我连累您了。”林卫东放下铁铲，脸上恢复了平日里那种略带拘谨的表情，深深鞠了一躬，“您放心，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了。损坏的东西，我会赔给您。”
“赔什么赔！”赵明川摆摆手，叹了口气，“这帮畜生……唉，多亏了你啊小林！不然今天……”他心有余悸。他让妻子先去收拾，然后拉着林卫东走到阳台，压低声音，“小林，你跟哥说实话，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刚才你那几下子……”
林卫东早就想好了说辞，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赵工，不瞒您说，我老家是山区的，小时候跟村里一个老猎人学过几手防身的把式，后来家里遭了灾，才出来讨生活。没想到今天情急之下……吓到您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八十年代不少农村确实有会传统武术或打猎技巧的人。赵明川将信将疑，但看林卫东表情诚恳，也不便再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哥说！”
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了。但林卫东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王猛虽然被吓退，但他背后的码头帮乃至可能存在的更大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郑怀山交代的任务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第二天，果然有派出所的人来调查，但在赵明川和邻居们的证词下（都说是流氓寻衅，林卫东见义勇为），加上厂保卫科打了招呼，事情被定性为社会治安案件，要求严查码头帮，对林卫东只是简单问了话便了事。
王猛一伙人果然消停了不少，至少不敢再明着来骚扰。但林卫东感觉到，暗地里的监视似乎更严密了。他煎饼铺附近，总有些生面孔在晃荡。
时间不等人。郑怀山那边传来密信，情报显示，红星厂区的“交易”很可能就在明晚进行！他必须尽快行动！
机会很快来了。赵明川为了感谢林卫东，同时也觉得他家门窗被砸坏需要修理，便利用厂里的关系，找了一个去红星厂废料库拉点废旧钢材和玻璃的机会（厂子虽废，但还有些残存物资可处理），让林卫东跟着一起去，顺便“捡点”能用的边角料回来修门窗。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林卫东强压激动，答应下来。
第二天下午，林卫东坐着厂里安排的一辆破旧卡车，跟着司机和赵明川派来的一个年轻工人（算是监督），来到了市郊的红星重型机械厂。
厂区大门锈迹斑斑，围墙多有坍塌，里面杂草丛生，一片破败景象。高大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巨兽，窗户破碎，露出黑洞洞的内里。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荒草的气息。
卡车直接开到了废料库区。司机和年轻工人忙着装车，林卫东则借口找合适的门窗料，拿着赵明川给的一张简易布局图（标注了几个可能存放旧建材的仓库），独自一人朝着厂区深处走去。
他的目标，是郑怀山情报中提到的，可能作为交易地点的一号主厂房和旁边的旧仓库。
冬日的阳光有气无力，厂区内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和脚下踩碎枯枝的声响。林卫东高度警惕，利用残垣断壁和废弃设备作为掩护，小心翼翼地向目标靠近。
一路上，他仔细观察着地面和周围环境。果然，在一些通往一号厂房的荒草小径上，他发现了并非自然形成的、较新的车辙印和脚印！而且，在靠近一号厂房侧门的一根锈蚀管道上，他看到了一个用白色油漆匆忙画下的、极其不起眼的箭头标记！
标记指向厂房内部！
心跳骤然加速！情报是准确的！这里确实有鬼！
他不敢从正门或侧门进入，而是绕到厂房后面，找到一处破损的通风口，费力地钻了进去。
厂房内部空间巨大，光线昏暗，堆满了废弃的机床和零件，如同一个钢铁坟墓。灰尘弥漫，蛛网密布。林卫东屏住呼吸，贴着冰冷的机器阴影，缓缓向中心区域移动。
突然，他听到前方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还有手电筒的光柱在晃动！
他立刻隐蔽起来，透过机器缝隙望去。只见在厂房中央一片稍微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停着两辆没有牌照的旧面包车。五六个人影正在车旁交谈。其中一人，背对着林卫东，身材矮壮，看背影竟然有几分像王猛！而他旁边那个穿着皮夹克、指手画脚的人，林卫东看得真切，正是那天晚上和王猛一起的瘦高个！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码头帮也参与了这次“交易”？或者说，码头帮本身就是K集团在滨河市的底层执行者？！
就在这时，那个像王猛的人转过身来，点烟的打火机光亮照亮了他的脸——不是王猛，但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年纪更大些，眼神更加凶悍阴鸷。看来是王猛的亲戚，或许是码头帮更核心的人物。
只听那“皮夹克”瘦高个对那个酷似王猛的人说道：“虎哥，都检查过了，这边没问题。晚上十点，货准时到。对方要求现款现贷，清点完毕就走人。”
被称为“虎哥”的男人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嗯，告诉弟兄们，眼睛都放亮点！这次买卖不小，出了岔子，谁也担待不起！”
“明白！”
林卫东心中巨震！交易时间就在今晚十点！他必须立刻把消息传出去！而且，他需要知道“货”到底是什么！
他悄悄向后移动，准备撤离。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不小心碰倒了脚边一个废弃的油壶！
“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厂房内格外刺耳！
“谁？！”虎哥等人瞬间警觉，手电筒光柱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林卫东心中叫苦，知道自己暴露了！他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厂房深处狂奔！
“抓住他！”虎哥的怒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子弹砰砰地打在他身边的机器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林卫东凭借对地形的短暂记忆和灵活的身手，在巨大的废弃设备间穿梭，躲避着子弹和追捕。但对方人多，而且显然对这里比他熟悉，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
眼看就要被堵在一个死角，林卫东情急之下，看到旁边一台废弃的大型冲床底下有个狭窄的缝隙，也顾不上那么多，一头钻了进去！
缝隙狭窄，仅能容身，里面堆满了油污的废料和老鼠屎，气味令人作呕。但此刻，这是唯一的藏身之所。
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就在外面。
“妈的，跑哪去了？”
“肯定躲起来了！搜！给我仔细搜！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手电光在冲床周围扫来扫去。林卫东屏住呼吸，紧紧蜷缩在阴影里，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他握紧了拳头，如果被发现，只能拼死一搏了！
万幸的是，冲床底下的缝隙极其隐蔽，加上油污和废料的遮挡，追兵搜索了几遍，竟然没有发现他。
“虎哥，找不到啊！是不是从别的出口跑了？”
“废物！”虎哥骂了一句，“加强警戒！交易时间快到了，不能出任何差错！留两个人在这附近守着，其他人跟我去门口接货！”
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林卫东知道，危险并未解除。他被困在这里了！而且交易即将开始！
他强迫自己冷静，在黑暗中摸索着。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物，不像是一般的废铁。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来，借着缝隙透入的微弱光线一看，竟然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盒子似乎被卡在冲床底座很久了，上面还连着一截断裂的线缆。
这是什么？他尝试打开盒子，但盒子密封得很死。他晃动了一下，里面似乎有东西。盒子的侧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烙印痕迹……他用力擦掉上面的油污，一个熟悉的图案渐渐显现——那个齿轮符号！虽然锈蚀严重，但轮廓依稀可辨！
又是齿轮符号！而且是在这台废弃的冲床底下！红星厂果然与这一切有关！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是当年遗落的技术样品？还是某种记录设备？
林卫东来不及细想，将盒子紧紧攥在手里。这可能是重要的证据或线索！
就在这时，厂房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和新的脚步声！交易的另一方到了！
林卫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透过缝隙，看到几道强光手电照进厂房，几个穿着风衣、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在虎哥等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双方开始低声交谈，似乎在验货。
他必须看清“货”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试图看得更清楚。只见对方其中一人打开一个手提箱，里面似乎是一些用特殊容器装着的、闪烁着微弱荧光的晶体或粉末！而虎哥这边，则抬下来几个沉重的木箱，打开后，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美金！
就在交易即将完成的刹那，异变突起！
厂房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量不少！
“警察！是警察！”
“妈的！有条子！快撤！”
厂房内顿时大乱！虎哥和风衣男们又惊又怒，纷纷掏枪！交易现场一片混乱！
林卫东也惊呆了！警察怎么会来？是郑怀山安排的？还是巧合？
混乱中，他不知道是谁先开了枪！
“砰！”
枪声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双方瞬间爆发了激烈的枪战！子弹横飞，打在机器上叮当作响！
林卫东被困在冲床底下，进退两难！流弹不时从他头顶飞过！而那个装着神秘物质的金属盒子，此刻在他手中，变得无比滚烫！
他是趁乱逃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