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旬转过身，从桌上拿起一个搪瓷缸子，给苏晚晴倒了杯温水。
“坐下说。”
他指了指那张巨大的、泛黄的建筑总图。
“你看这里。”他的手指笃定地点在红旗纺织厂的位置，“它在什么地方？”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目光落在图上：“城东，老工业区，离市区五公里，周围全是废弃的厂房和待拆的家属院，没有任何商业价值。”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林旬拿起一支红铅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将红旗厂和周围几片区域都圈了进去。
“这里，是滨海市未来的交通枢纽。”
他又换了支蓝铅笔，从港口的方向画了一条粗重的直线，穿过红旗厂，一路向西延伸，像一把利剑刺破了城市的旧格局。
“这里，是规划中的城市东西主干道，‘滨海大道’，而红旗厂的位置，正好是主干道和未来地铁一号线、三号线的换乘站。”
苏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些铅笔画出的线条。“这不可能！”她猛地回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规划草案我看过，滨海大道和地铁线位根本没有最终确定，有好几套备选方案！你凭什么就敢断定是这一条！”
林旬迎着她质疑的目光，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因为，这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对城市发展最有利的一条路，只要决策者不傻，就一定会选它，而且我不仅敢断定，我还知道，这条路，这个换乘站，三年之内，必然动工。”
他看着苏晚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现在接下红旗厂，不是为了赚那点改造费，我们是在抢占整个滨海市未来的心脏。”
“我们用最低的成本，拿下一块未来价值连城的土地，改造的过程，就是我们向全滨海市展示技术实力的活广告，等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块地的价值时，我们已经在这里建好了自己的总部大楼。”
苏晚晴不说话了。她看着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位置，再看看林旬那双仿佛能洞穿未来的眼睛，心头一阵狂跳。
这个男人，他看的不是下一步，而是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棋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赵富贵、张师傅和侯建设走了进来，三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全是化不开的忧色。
“小旬……”赵富贵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你可真是……那一百万是苏小姐的钱，也是咱公司的命！这要是填进去听不见响，咱们就得回废品站捡破烂了！”
“林工，”张师傅搓着手，一脸为难，“钱是小事，人是大事，红旗厂那帮老师傅，不好惹啊，我听说，上次有收废铁的想去拆个锅炉，被他们拿着扳手铁棍给打出来了！他们觉得，厂就是家，谁动谁是贼！”
侯建设也叹了口气：“还有那厂房，快四十年了，听说梁都糟了，图纸都不全，这活儿怎么干？跟咱们之前那块烂泥地，不是一个难度啊！”
林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他把刚才对苏晚晴说的话，用更通俗的方式对他们复述了一遍。
“……所以，富贵叔，张师傅，老侯，这笔买卖，表面上看，咱们是亏了，但实际上，咱们是拿几十万，去撬一个未来价值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宝贝，这不叫亏，这叫下金蛋。”
“上……上亿？”赵富贵眼睛瞬间瞪圆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三个老伙计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一辈子跟钢筋水泥打交道，哪里听过这种“城市运营”的道道。
“可……可是，林工，”张师傅还是不放心，“万一，我是说万一，那路不修了，地铁不建了，咱不就真砸手里了？”
这是最核心的风险。
苏晚晴也看向林旬，她也想知道，林旬这百分之百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林旬笑了笑，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片破败的厂区，夕阳给那些斑驳的红砖墙镀上了一层金边。
“没有万一。”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你们觉得，推动滨海市发展的，是纸上的文件，还是别的东西？”
不等大家回答，他自己说道：“是港口排队等着进港的货轮，是街上越来越挤的公交车，是人们口袋里慢慢多起来的钞票！这些，比任何红头文件都可靠！城市就像一个正在长个儿的小伙子，衣服已经紧了，勒得喘不过气，他必须换新衣服！这条滨海大道和地铁，就是滨海市必须换上的新衣服！”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这个项目，我们不仅要做，还要做得漂漂亮亮！它不是一个烂摊子，从我们接手的那一刻起，它就是‘蓝图公司’的奠基石，是咱们未来的命根子！”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赵富贵、张师傅、侯建设三人，看着林旬的背影，眼神从疑惑，到震惊，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任，这个年轻人，不光懂技术，他还懂未来！
苏晚晴默默地拿起桌上的那份财务报表，那上面全是冰冷的亏损数字和风险提示。
她没有看，只是将它整齐地对折，再对折，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成了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她抬起头，看着林旬，眼神复杂却清亮，疯子！这绝对是个疯子！可……万一这个疯子说的是真的呢？不，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未来！
“好吧，我的财务模型，算不出一个人的远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大的风险投资。”
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赵富贵激动得满脸通红，正想说几句豪言壮语，脸色却又垮了下来。
“小旬……咱们这头热血沸腾，可那边已经开始泼冷水了。”
“怎么了？”林旬问。
赵富贵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刚托人打听了，红旗厂那帮下岗工人，领头的叫牛振华，以前是厂里的保卫科长，在厂里说一不二，威信高得很，那代人，厂就是他们的命，动厂房跟刨他们祖坟没两样，听说咱们接了盘，他已经放出话了……”
“说什么？”
“他说，谁敢动厂里的一砖一瓦，就先从他牛振华的身上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