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长着青绿色霉斑的腐烂树皮,此刻在我手中重若千钧。希望与绝望,仿佛都寄托在这微不足道的生命之上。
临时营地设在上风处一片开阔的河滩地,与那片死亡树林隔着足够远的距离。徐渊指挥着石柱和侯青,用捡来的干柴堆起一个巨大的柴堆,准备火化尸体。苏婉清则严格按照我的吩咐,用他们仅有的一个铁锅烧着开水,不断冲洗着几块打算用来做容器的破瓦片。
气氛压抑而紧张。每个人都清楚,我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何等危险的赌博。
我找了个远离众人的角落,开始了我笨拙而关键的实验。我小心翼翼地用削尖的树枝,将那片青霉刮到一片洗净的瓦片上。然后,我将随身携带的、原本作为干粮的一点发馊的米粥(富含碳水化合物)涂抹在另一片瓦片上,作为培养基。接着,在将刮下的青霉小心地转移到米粥上,再用另一片瓦片轻轻盖住,创造一个阴暗潮湿的环境。
这只是第一步,培养需要时间。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大哥,柴堆准备好了!”石柱抹着汗走过来,脸色依旧有些发白,毕竟要去搬运那些可怕的尸体,需要极大的勇气。
我站起身,看向徐渊。徐渊点了点头,眼神凝重:“开始吧。”
四人用布条紧紧捂住口鼻,手上也缠着布,拿着长长的树枝,走向那片死亡之地。恶臭几乎让人窒息,成群的苍蝇嗡嗡作响。苏婉清留在营地,负责看管马匹和物资,以及照看那宝贵的“青霉培养皿”。
搬运和堆放尸体的过程是对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石柱力气最大,承担了主要工作,但他每次触碰尸体,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侯青几次忍不住干呕,脸色惨白。我和徐渊也好不到哪里去,强忍着不适,用树枝辅助搬运。
当最后一具尸体被放上柴堆时,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红色。巨大的柴堆上,数十具尸体层层叠叠,画面凄惨而恐怖。
徐渊找来一支浸了油脂的火把,递给了我:“你来吧!”
我明白徐渊的意思。这个决定是我做的,这个责任也该由我来承担。我接过火把,深吸一口气,将火焰伸向浇了油脂的柴堆底部。
轰!
火苗迅速窜起,很快蔓延成熊熊大火。烈焰吞噬着柴堆和上面的尸体,发出噼啪的声响,黑烟滚滚升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四人退到远处,默默地看着这场大火。火光映照着我们复杂的脸庞,有恐惧,有悲伤,也有一种完成必要之事的决绝。苏婉清也走了过来,轻轻站在我身边,无声地给予支持。
“入土为安是常理,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火化阻疫,是功德。”徐渊望着大火,缓缓说道,像是在安慰众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柴堆化为灰烬,只留下一地焦黑的痕迹。我仔细检查,确认还有没有未燃尽的遗骸,才稍稍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是煎熬的等待。我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小心查看那片瓦片下的青霉。在米粥的滋养下,青绿色的菌斑似乎扩大了一些,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我利用这段时间,指挥大家进一步完善营地。他们搭建了更坚固的窝棚,挖掘了简单的排水沟,严格执行我制定的防疫措施:喝水必须烧开,饭前便后要用灰烬混合草木灰搓手(简易的碱液清洁),衣物定期用开水烫洗。
徐渊对我这套严谨的防疫流程赞不绝口,虽然不懂原理,但能明显感觉到其中的科学性。他更加确信,这个年轻人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和潜力,或许能成为这乱世的救星。
然而,危机并未远离。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负责在营地外围警戒的侯青连滚爬爬地跑回来,脸上满是惊恐:
“大哥!徐老!不好了!东边……东边来了一群人!好多!拖家带口的,看样子也是逃难的,但……但好多人都在咳嗽,走路摇摇晃晃的!”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怕什么来什么!又一波逃难者,而且很可能已经感染了瘟疫!如果他们靠近营地,所有的防疫努力都可能白费!
“有多少人?离我们多远?”徐渊急问。
“看不清,起码几十个!离这里也就两三里地了!看方向,就是朝我们这边来的!”侯青带着哭腔,“怎么办?他们要是过来……”
石柱握紧了柴刀,眼神凶狠:“不能让他们过来!过来俺就砍了他们!”长期的紧张和恐惧,让这个憨直的汉子也充满了攻击性。
“不行!”我立刻否决,“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且一旦冲突,我们更容易被感染!”
“那怎么办?难道等死吗?”石柱吼道。
我大脑飞速运转。躲?这附近没有更好的藏身地。跑?对方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烟火。硬挡?如同石柱所说,风险极大。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藏着青霉瓦片的简易窝棚。菌斑虽然长了一些,但距离提取青霉素还差得远!根本没有可以使用的药物!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灾难降临?或者被迫拿起武器,对着同样受苦的同胞?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徐渊却忽然眯起眼睛,仔细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声音,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等等……你们听……那些人的哭喊声里,好像在喊……‘黑水峪’?他们难道是往黑水峪去的?”